第3章它好像不太开心

无名山不高，横档在沧澜江前，隔断了水流。因此山脚下的人过得相当辛苦，说是穷山恶水也不为过。

无名山有法阵，不得御剑，椿茶只能落在山脚。刚落下来，椿茶便一阵晕眩。她头脑发胀的厉害，破碎的画面一瞬间挤入脑海，让她差点没有站稳。还是那个空白的空间，大屏幕上是一个红衣女子拼命奔逃的背影，椿茶认出来这是镜予，画面里的镜予很虚弱，身后追逐她的不是人，而是一根尾羽金灿灿的箭，利箭破风而来，很快追上镜予，将她牢牢钉在地上。她扑在地上，浑身浴血，身前的江面忽然开始翻滚，江水褪尽，露出一座湿漉漉的山峰，是无名山。

镜予是死在无名山下的。椿茶晃晃脑袋，那只箭杀气极重，却透着清正之气，是玄天功。竟然是同门将她射杀而死的。可怜的镜予啊，椿茶皱皱眉，一心为了苍生天下的修士，最终死在了自己保护的同门手中，世界线的偏差，未免太大了。

椿茶皱眉，自己本来的设想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闷头修炼直到证道飞升，管它劳什子玄天大陆会不会毁灭，总之任务要求是救镜予，又不是救玄天，玄天大陆的死活从来不在她考虑范围。没想到自己给师门支出来除妖，闭关清修的计划只得推后。

不过，无名山倒是个闭关的好地方。椿茶抱臂抬头看着无名山，就是不太吉利。

“师姐……师姐……”易钊扯着椿茶的袖子，看着她发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易钊，我们进山。”椿茶牵起小师妹的手，满脑子都是找到大妖怪，给丫砍了，把洞府抢过来清修的事。

山林里雾气重，小师妹不太适应，椿茶好几次想让师妹回去，又想着她这么柔弱，还是跟着自己安全。两人深深浅浅往山上爬，山上没有路，椿茶手持乌晔剑劈砍开路，每砍一回，乌晔剑便暗淡一分。椿茶奇怪：“这剑怎么越用越钝？还是灵器？就这？”

“它……它好像不太开心。”易钊点了点剑身，眨了眨眼。

椿茶嗤之以鼻，一把剑而已，谈什么开不开心。殊不知乌晔剑有灵，追随主人向来干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要么在雪山之巅舞着剑招也算光风霁月，哪里干过砍树的粗活，一时有些蔫耷。

身旁草丛窸窣，枝叶耸动出一条一动的轨迹。

“什么东西！”椿茶护在师妹身前，横剑而立，乌晔剑光华流转，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师姐！看上面！”

椿茶抬头一看，差点就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好……好大一条蛇！这蛇通体漆黑，盘在几人合抱的古树上，蛇身巨大，比之古树不枉多让。灯泡大的眼睛一眨不眨静静得看着两人，鲜红的信子一吐一吐，空气里开始飘荡淡淡的腥气。

这难道就是那个大妖？

无数的剑招在脑海里闪回，椿茶一时不知道要选哪一个，浑身冒汗得傻站着与那巨蛇对峙。然而不等她多想，那蛇巨大的尾巴猛地拍打了一下树身，咔嚓一声树身应声而裂，下一瞬，巨大的蛇头就在椿茶眼前急速放大，巨口大张，流着涎水，椿茶觉得这扑面的腐烂腥臭味是直接从这巨蛇的胃里反上来的。

“师姐小心！”易钊抓住椿茶的胳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她往身后一扯，再一转身，他扫向巨蛇的眼中红芒一闪，人已经站在了椿茶身前。

椿茶已经回神，拔剑错步，又站到易钊前面，长剑横扫，灵力不要钱似的朝大妖劈头盖脸砸过去，她没注意到大蛇连反抗也不曾，直挺挺就倒了下去。

“你……你要吓死我！”椿茶等了好一会儿，见大蛇没再动弹，转身就开始数落易钊：“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你还不够那大蛇塞牙缝的！”

易钊闷不吭声，紧紧抓着椿茶的袖子，椿茶叹了口气，也不敢过去看那蛇，抬脚就要走，却被小师妹捉着袖子往大蛇那里拉。

“别……”椿茶腿肚子发软，却见易钊一指大蛇身后，那里有一株发光的草：“师姐，是绮绒草。”

椿茶把乌晔剑借给小师妹，乌晔剑挣扎了两下，还是被小师妹牢牢握在了手里易钊从蛇身上割下一块蛇皮，再用蛇皮包裹着手掌，摘下了绮绒草。易钊神色欣喜，说绮绒草是一味有价无市的灵草，可以修复修士的灵根，然后捧着绮绒草递给了椿茶。

椿茶看着小师妹的手心，掌心里一块冰冷的蛇皮还泛着血丝，绮绒草虽美，但鼻尖似乎还能闻到空气里的腥臭气息，椿茶一阵反胃，不动声色将小师妹的手推了回去：“你发现的自然你收着，给我作甚。”说罢不等人反应，便径自在周边搜寻起来。

这大妖身形庞大，想来洞府也不小，找到以后速速鸠占鹊巢抓紧修行，赶紧飞升离开这吓死人的玄天大陆！

身后小师妹亦步亦趋，紧紧抓着手里的绮绒草，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蛇的洞府就在不远处，椿茶给小师妹生了火，交代了几句，便要开始闭关。想了想，又转了回来，“我传你玄天功。”免得在山林里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师姐……”小师妹后退了两步：“我不是不会，我是学不会。”

椿茶诧异，竟然有仙门弟子学不会仙门功法，“是你灵根有异？”

“嗯。”小师妹垂眸。

“这个草怎么用？”椿茶指了指小师妹腰间的绮绒草。

易钊捂了捂腰，咬咬嘴唇，摇头不语。椿茶不耐她扭捏，扯开她的腰带，取下绮绒草就要喂她吃下去，“不……不是这样的。”

绮绒草浮在空中，椿茶自心口取出一滴心头血，用灵力将二者凝练在一起，直到凝成一滴金色的汁液，“张嘴。”

易钊木讷张嘴，他实在没想到椿茶会愿意为自己取心头血来炼药，原本以为自己一说绮绒草需要金丹以上修士的心头血凝练才可以修复灵根，师姐就会放弃。这心头血一取，轻则灵力大减，重则修为掉阶，她怎么会愿意呢？

绮绒草孕养灵根，易钊腹内温暖，他睁开眼睛，看着师姐也正看着自己，师姐很少有这样的神态，她抱膝坐着，歪着头看着自己，像个天真的小女孩：“感觉怎么样？”

“师姐放心，再修养两天就好。”

椿茶点头，神经放松了下来，靠坐着石壁，竟然睡着了。

易钊观察了一阵，发觉镜予真的睡了，才拢了拢衣袖站了起来，走出山洞。绕行数里，来到一处山坳。此处正等着一个黑衣男子，男子身形狼狈，腰间的衣带沾血，正捂着侧腰颤巍巍站着，不敢多动一下。

“算你命大。”易钊垂眸，将蛇皮丢给男子。

“主上，为何不让我杀了她？”

易钊没有回答，他好看的眼睛眯了眯，红光一闪，五指成爪抓向男子的脖子：“我让你动手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蛇刚刚大张着嘴巴想吃了镜予的样子，易钊一阵心烦，将人往地上一丢，“那边如何？”

“回主上。”那男子就地一跪，“结界已有松动之象。”

男子再抬头时，已不见易钊身影，只剩下自己脖子上缠缠绕绕一缕不散的魔气。

易钊回到山洞时，椿茶还没醒，树枝在火里被烧得噼啪作响，整个山洞暖融融的，他坐下来看着椿茶，不知为何，即便是睡着，他也总在这张脸上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违和。

以前的师姐，是什么样的？应该是不会为了一个废物，开罪长老的亲传弟子吧；也不会带着这个废物回自己那个从不容外人踏入的洞府，还……还为了救他一命，抱了他一夜；不会把这个累赘待在身边，历练途中时时保护；更不会用自己用自己的心头血去修复一个外人的灵根……这个高高在上的师姐，为什么突然会对自己这般不同呢？

易钊狐疑，杀意渐渐上涌，难道她知道了什么？在故意接近自己？

椿茶眼皮嗡动，易钊换上笑容，扶着她坐起。椿茶还惦记着易钊的灵根，睡得不踏实。天色已晚，大量消耗了两次灵力，椿茶身体虚的不行，想着小师妹前些日子生病自己抱了她一宿，便理所当然得往易钊怀里钻。

杀意刚刚压下，怀里就多了个人。易钊懵了一下，忘记推拒：“师……师姐……”

“别动！”椿茶抱紧小师妹的细腰，埋头在易钊胸前深呼吸一口，迷迷糊糊道：“小易钊……你哪都好，就是胸太小了。”

啊……啊？哪里小？

椿茶腰间乌晔剑颤动，偶尔有低低的剑鸣，易钊回神，冷眼扫过剑身。下一刻山洞里一片静谧，只有火烧枝叶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