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下山

萧鹤醒来时已是半夜，月亮在窗外高高挂着。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萧鹤大喇喇的躺在床上，身上却有些酸痛，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

我考过了！

萧鹤简直想跳起来去外面飞跑几圈然后大喊道：“我考过啦！”

昨日是青云台考核的日子，青云台弟子等级分为天、地、玄、黄四级。萧鹤昨日成功考入玄级，只是在考试时用力过猛，一不小心晕了过去。

床头是掌门清延，也是她的师父留给她帮助恢复的丹药。萧鹤心里念叨着：谢谢好师父。便将丹药吞下，在床上坐着，引导法力在丹田里运转一周天时，能明显感觉到法力比之前更甚。

好在身上没有伤痕，萧鹤下床简单活动几下，身上的酸痛感渐渐消失了。

只是转身时忽地看见旁的床铺空着，顿感疑惑。

竹茹呢？

竹茹是萧鹤的室友亦是她最好的朋友，按照竹茹那严格到死的生活作息，现在不正是呼呼大睡的时间吗，怎么不在床上歇息。

萧鹤穿好衣服和鞋子，轻手轻脚出了门。

清延格外疼爱萧鹤，单独给了她与竹茹一所小院子居住。

院子里树影婆娑，月亮投下的光在地上犹如白纱一般轻薄。风吹过，一阵沙沙声响起，仿佛湖面被吹皱一般，泛起波纹。

借着微弱的月光，萧鹤在院子里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竹茹的身影。

这么晚了，竹茹去哪了？

萧鹤正想着，忽地听见沙沙的风声中藏着一道微不可闻的呻吟声。只一瞬，萧鹤便确定，那真是竹茹的声音。

循着不断喘息的微弱呻吟，萧鹤在院子外的一出墙角发现了竹茹。

此时她正抱着双肩蹲在墙角，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哭泣一般。

萧鹤小心翼翼靠近那人影，在她身边蹲下，人影显然吓了一跳，抬起头时看见萧鹤眼里满是惊恐。

眼底的泪来不及擦拭，眼角还留着微红的痕迹。

萧鹤一愣，完全没想到竹茹这么晚不睡觉竟是在这个角落地方躲着悄悄的哭。

“竹茹？”

恰逢此时遮蔽月亮的乌云散开，月光适时投洒在两人身上。借着月光，萧鹤在看清竹茹和她所穿的衣裳时，瞳孔蓦然放大，有些不知所措。

面前的竹茹身穿一件她从未见过的纱裙，胸口大片大片的裸露在外，上面布满了淡红色的印记。手臂上虽有薄纱覆盖，却也能一眼看完白皙的皮肤上满是一块青一块紫的乌痕。

然而最恐怖的是，竹茹的左手手臂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细线，如同一条条红蛇将她当成晚餐一般静静享用。

大概是萧鹤惊愕的目光太过灼热，竹茹也赶紧反应过来，遮住胸口那块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单薄脆弱的身影给萧鹤。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鹤这才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竹茹现在的情况也并不稳定，想了想，萧鹤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

“能走吗？”萧鹤问。

竹茹感觉到身子被温暖盖住，回过头便看见萧鹤蹲在她身边，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抽泣着点点头，萧鹤轻轻扶起她，生怕把她弄疼了。竹茹脚步虚浮，有些站不稳。还好距离房间不远，萧鹤扶着她，慢慢走了回去。

一回到房间，还没来得及坐在床上，竹茹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又哭了出来。

良久，竹茹这才抽泣着停止了哭泣，萧鹤看着她，担忧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穿着这种衣服，你身上的痕迹……你去哪了？”

萧鹤不敢把话说太满，青云台并不禁止弟子之间的这种事，只是她并没有过太多了解，也就不能轻易下定论。

竹茹红着眼，披散的头发落在她单薄的肩上，整个人更加楚楚可怜。她摇头，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萧鹤也不在追问，只是看到她手上骇人的红线时，还是没忍住开口又问：“这些红线是什么？”

她看过许多关于奇闻异事的书籍，各种法术的也看过不少，但是关于这种红线的从未见过。看样子似乎是直接出现在竹茹的皮肤下的，不知究竟是如何出现的。

但萧鹤最关心的还是是否会对竹茹的安全造成威胁。

竹茹沉默许久，也不打算回答。

萧鹤长叹一口气，也不多说什么。便打算起身帮竹茹烧一壶热水，帮她擦拭身子。

可她刚刚起身，竹茹却突然抓住她的袖子，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把她往下拉。

萧鹤对她毫无防备，被她拉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同她面对面。

“不要告诉掌门。”

竹茹颤抖着声音，死死抓着她的手：“算我求求你萧鹤，不要告诉掌门，不要告诉任何人。替我保密，我求你。”

萧鹤认识竹茹这么久，哪里见她这般求过人，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清延于萧鹤而言亦师亦父，平日里萧鹤有什么问题都会找他。竹茹猜到了萧鹤会去找清延，若是清延知道后一定会追查到底，然后呢，然后她又该怎么办？

但毕竟关乎竹茹的安全，萧鹤只是沉默着没有回应。

大概是明白萧鹤的顾虑，竹茹举起三根手指对着天，急急忙忙道：“我发誓！这红线什么事都没有！真的！我不会有任何危险！我求你了萧鹤，我会好好的。”

她双目含泪的看着萧鹤，萧鹤也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原本透亮清澈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泪水，装满了恐惧与不安，而那不安不是因为她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是因为她。

萧鹤垂眸，叹口气道：“好。”

替竹茹擦拭了身子，这才将她扶到床上休息。

身边时不时传来轻微的抽泣声，萧鹤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夜未眠。

太阳刚刚破开云雾升起，青云台还弥漫着水雾时，萧鹤和竹茹已经快到了山口了。

她们今日要同师兄一起下山巡查，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萧鹤原本担心得很。却见竹茹一觉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想来竹茹是故意装成这样，就是为了不让他人发现异样。萧鹤也就陪着她，将昨夜的事情吞进肚子里，当做无事发生。

远远的便看见山口站着两道身影，一个如雪山清霜般高洁挺拔，一个如人间松柏般卓然而立。

一看到那两道身影，萧鹤来了劲，本想拉着竹茹，却想到她身子没好，只能自己加快脚步，朝着两个人影挥手。

“师父！林凡师兄！”

那两人远远的听见这充满朝气的笑声，都转过头来。

掌门清延有些无奈：“慢点跑，别摔了。”

等到了面前，竹茹乖乖抱拳：“掌门好。”

萧鹤跟着她，也乖巧的问好，还不往俏皮的眨眨眼：“师父好！多亏师父的谆谆教导，徒儿不负所望过了玄级考核。为了感谢师父的辛苦付出，徒儿决定回来时去山上捉只野猪给师父做烤乳猪吃！”

她这话说的实在有趣，一向成熟稳重的林凡也忍不住笑出声，竹茹遮掩着也悄悄笑了。

青云台虽并不严禁杀生，但这种事多多少少也是藏着掖着不敢摆在明面上的。敢对着掌门说：“我要去烤野猪啦！分你一口！”这一席话的也只有他的爱徒萧鹤了。

偏偏清延还吃萧鹤这一套，顺着她的话也陪她胡闹：“好，等你回来为师亲自给你架一个烤架。”

林凡在一旁看不下去，适时咳了一声，仿佛在提醒师父清延：可以了师父，再说下去就过了。

闻言，清延这才收敛些，正了正脸色道：“这次你们下山，去调查一个叫簸箕村的村子。切记不要冲动，不论发生什么，保证自身安全才是第一位。最迟三日后回山，明白吗？”

三人齐声道明白。

清延抬手递给三人一人一个袋子。

萧鹤一拿到那袋子，眼睛都亮了。是钱！好多好多的钱！是可以买好多好多肉包子的钱！

那眼神闪闪发亮的模样简直逗笑了清延，清延摸了摸她的头，眼神如父亲看着女儿一般慈祥。

清延笑着，几人身边立刻出现几道白色的光，是青云台用来保佑平安，祈福好运的小法术。

“去吧，到人间去。”

清延让他们调查的簸箕村不过只山下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村如其名，靠着卖簸箕而闻名，按理来说不过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小村庄。

林凡却道：“三个月前一个暴雨天，有位赶路人因雨天加之夜晚，不得不走簸箕村旁抄小路回家。那日雨虽大但时间也不过戌时，簸箕村内却不见一丝一毫灯光。当时赶路人心里虽然奇怪，但也只当簸箕村人休息的早也便没有在意，只能接着微弱的油灯加速赶路。”

“当时走过簸箕村旁时，脚下似乎踩过什么粘糊糊的东西，赶路人心下认为也许是大雨的原因。谁知当他赶回家时，妻子看到他背后却大叫起来。”

“原来是一串串红色的，形似血色的脚印随着他进了家里。不过几日，这家三口患上瘟疫，后来一天夜里家中突发大火，三人活活烧死。”

嘶。

这故事听起来确实诡异又恐怖。

竹茹胆子比较小，听了林凡的话，加之房间可以关上窗子点上蜡烛营造出的恐怖气氛，更是差点把魂吓没了。只能抓着萧鹤的袖子轻轻颤抖着。

萧鹤颇为无奈，安抚着拍拍她的手，又有些无语的看着林凡：“师兄，你把竹茹吓到了。”

林凡这才后知后觉，恢复一贯温润尔雅的模样，看向竹茹关切道：“不好意思竹茹师妹，吓到你了。”

说着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上午的阳光顿时倾泻进来，填满了一屋的缝隙。林凡掐灭蜡烛，笑声道：“今日时辰还早，你们两个要出去逛逛吗？记得午时回来用膳即可。”

获得领头人的批准，萧鹤拉着竹茹就往外跑。

几人刚下山，在山下小镇的一个饭店里歇脚，顺便要了间房子讨论接下来的事情。如今事情讨论的差不多了，便等用过午饭后启程，趁着空余的时间萧鹤自然是要好好逛一逛。

踏出门的那一刻，竹茹回头瞥了一眼。就见林凡师兄脸上擒着笑，目光灼灼的看着萧鹤对背影，眸里似万丈深渊般不可见底。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竹茹心里生根，不敢多想，她化被动为主动牵起萧鹤的手同他快步出了门。

萧鹤也是许久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感觉外面的空气似乎都比山上更加新鲜，深呼吸几口气像是刚活过来一样。

忽地，饭店门口右手边的石狮子后似乎躺了个什么人，两人走过去，原来是个卖风筝的摊子，那老板正悠悠的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见有人来，老板也没有起身，只是看着摊子面前的人，笑着开口：“欢迎，两位看看，可有什么喜欢的。”

这声音如酒入玉壶叮咚般温润动听，萧鹤闻之，下意识的看向他的脸，这一看便愣住了。

此人容颜如画，生的便是一双含情眼，唇瓣含笑间，为他清冷的脸上平添几分温柔。

如春日之花，如秋夜之月。

许是萧鹤的眼神太过灼热，老板不得不停下摇椅，坐起身直视着她的眼神。

竹茹赶紧用手肘怼了怼萧鹤，后者这才恍恍惚惚回过神，不好意思开口：“抱歉抱歉。”

嘴上如此说着，萧鹤心里赞叹这人长的太好看了，赶紧转移话题。带着竹茹看向摊子上的风筝，看了一圈，九尾狐，三足鸟，五爪龙，这老板的风格还挺独特的。

忽地，萧鹤的目光被角落的两个小风筝吸引，拉着竹茹道。

“那里有兔子哎！不如咱们买两个兔子回去吃了烤兔子放兔子风筝吧！”

这思想跳跃太快，竹茹属实有点跟不上，只能顺着她的主意点点头。

付完钱，萧鹤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看向老板，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老板，打个商量呗。我们要出去办点事情，带着风筝不方便，可否把风筝在你这放几天，过几日一定回来拿！”

老板没应下，只是反问：“这么相信我，就不怕我拿了钱就跑路？”

萧鹤笑了：“老板你长这么帅，怎么会做这种没有节操的事情？看你手艺这么好，应该不会为了两只兔子风筝就跑了吧？”

老板被他这话逗笑了，也就应下来了。

末了还嘱咐道一定要记得回来拿，过时不候。

趁着天色尚早，萧鹤同竹茹又将大大小小的街边铺子逛了个边，每每遇到美味的萧鹤就走不动路，还得是竹茹以“马上要吃午饭”为由将她拉走。

对此萧鹤颇有成见：“清延师父都没这么严格的关我吃东西！”

竹茹语重心长：“就是清延师父平时太宠着你了，才让你养成了饭前吃零食的坏习惯。”

萧鹤：“……”

话又说回来，竹茹看着萧鹤，放低了声音：“你觉得，林凡师兄这个人如何？”

萧鹤不解看她：“林凡师兄人很好，平日里也很照顾我，除了你和师父以外，我最喜欢的就是林凡师兄了。”

六年前她被师父带回青云台，在师父看不到的地方一直都是师兄照顾她，甚至连她在青云台的衣服大多都是师兄送她的。师兄于她便像是亲兄长一般。

竹茹垂眸，没有再多说什么。

萧鹤说得对，林凡师兄对她确实很好，可也只是对她好罢了。

虽说她与萧鹤同寝，却不是同门。萧鹤是掌门清延唯二的内门弟子之一，另一个自然就是林凡。她虽不是掌门弟子，但也幸运的入到掌门师弟——欧冕师父坐下。

虽然不如萧鹤那般风光，但在青云台也不算差。只可惜林凡师兄除了对萧鹤好外，对其他弟子无论师门无论男女，都是一副温柔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哪里还会像今天一样开玩笑。

她看的很清楚，林凡师兄看向萧鹤的眼里压抑着浓浓的感情。

像是压制着心中的猛兽，隔着一道铁栅栏目不转睛的盯着猎物。可若是铁栅栏消失，猛兽便会在一瞬间扑上去，将猎物狠狠撕咬又小心守护。如果有人多看了一眼它的猎物，它定会将他撕成碎片，再把猎物藏到一个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只供自己欣赏玩乐。

那是一股急剧极具占有的自私的情感。

那是男人对女人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