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簸箕村

然而只一秒，阿寻又恢复如初，眼里的火热的情绪瞬间消失，看着萧鹤眯眼笑道：“姐姐来簸箕村有什么事吗？”

萧鹤不留痕迹的朝林凡看去，见林凡脸色并无异样，这才继续：“我们是青云台下山历练的弟子，专门负责为附近村民除妖邪。听说簸箕村近来有些怪事，所以来一探究竟。”

阿寻闻之，先是“啊”了一声，接着紧锁着眉头思索着：“我就住在簸箕村，最近没听说过什么怪事啊？

近来除簸箕村外，其他村子大大小小都向青云台求助遇到邪门的事情，其中甚至出现一两例失踪找回后失去神志到处咬人的情况。

几个村子相隔不远，单单簸箕村从未寻求帮助，加之赶路人那件怪事，大概能确认这村子多多少少有问题。

没听说过，这才是怪事吧。

萧鹤朝阿寻露出一个微笑：“这样便再好不过了。可否留我们几人小坐一会，近来妖邪攒动，我们几人才疏学浅，但也可以帮村子探查一番。”

萧鹤的想法很简单，若是阿寻当他们进了，便从大门正正当当的进去。若是阿寻不让他们进，便捏个决偷摸溜进去再探查。

她心中当然更倾向于后者，簸箕村奇怪的很，又有一个奇怪的男子在这守住，没准就是为了打发掉去簸箕村的人，然后再去通风报信。

出人意料的，阿寻居然一口答应下来，还好心的提议要给众人做个领路人。

萧鹤愣住了，看向两人，脸上各个都很精彩。林凡虽然眉头微锁，但对上萧鹤的目光还是点点头，只是上前一步默默挡在萧鹤身前。

阿寻跳下大石，拍拍身上的灰尘，随手从旁边扯下一根新的草咬在嘴里，意味深长的看了林凡一眼，一口漂亮的大白牙朝他笑了笑。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林凡沉声道：“林凡。”

阿寻点点头，转身向簸箕村走去。

林凡走在前紧跟在阿寻身后，后面萧鹤等人也牢牢跟在身后。

阿寻步子欢快，时不时用手中的棍子打打身侧的草啊树啊，遇到花时便停手躲过，然后继续摧残草木。

就像个小孩子一般，手里头闲不下来总要找点事情干。但看到好看的事物又不忍心打坏它。一路上大概就数阿寻最开心，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在开心什么。

“哎，要是我再早一点遇到你们，就去青云台求学拜师咯！”

阿寻的声音再次从前面传来，林凡顿了下，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如果你真心求学，不妨去试试。虽然青云台没有收过你这般大的弟子，但若你有天赋，也许也可以进门。”

阿寻嘻嘻笑：“借林凡大哥吉言咯，今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去试试，说不定下次见面咱们就是师兄弟了。”

没再走几步路，阿寻便停下脚步道：“到村子了。”

萧鹤错过林凡高大的身影，便看到旁的一个大石头上赫然写着“簸箕村”三个大字。

今日阳光甚好，万里无云，换了其他村，村口早就坐满了交换八卦的大爷大妈在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但簸箕村就像是被拔了舌头似的，弥漫着一片诡异的沉默。

朝里看去，好好的村庄竟像个鬼村一样，村里的大道上没有一人来往，甚至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

阿寻像没注意到这样的异常般，侧过身子弯下腰，爽朗的嗓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仙人们，请吧。”

请？

请进，还是请送命。

这可不敢直说。

萧鹤许久没下山了，但她印象里，这样的天气村子里应该是一堆老人排排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磕着瓜子聊着八卦才对。

可进来簸箕村走出百米，别说人了，连鸡和狗的声音都没有见过，更别说看见什么鸡圈狗窝了。

偶尔路过几个屋子也是房门紧闭的样子。明明是大白天，屋子却锁紧了门窗，窗子似乎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看过去只是黑黝黝的一片，完全看不到屋内的场景。

最后还是竹茹没忍住，向阿寻委婉问道：“簸箕村的人都……不养鸡鸭的吗？”

“嗯？”阿寻到时没想到她突然一问，愣了一下，“这是自然，村子里的人都靠簸箕生活，做簸箕卖簸箕，卖了的钱买东西，何必养那些费时费力的畜牲们。

竹茹察觉到了不对，刚要开口。阿寻突然朝面前不远处的屋子挥手大喊道：“王奶奶！”

王奶奶正背对着他们靠着房屋墙壁外坐着，听到阿寻的声音身子一怔，苍白的脸转过，看到他们时脸上的皮肉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萧鹤看到那笑时浑身发麻，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前面这个王奶奶发嘴角往上提一般。

“阿……阿寻啊，这么早……早就回来了……了？”

王奶奶说话间带着一股沙哑浑浊的气息，嗓子里一卡一卡的有东西堵着似的。好像许久不曾与人说话，一开口还有些不适应，短短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说完，又赶紧低下头捣鼓着什么。

萧鹤定眼一看，原来是一把竹条，想来大概是把竹条切成细条好编簸箕。

阿寻却并不觉得王奶奶说话有什么奇怪，像个小孩子一般仰起头对着老人甜甜的说笑：“有几位仙人想来参观一下村子，我就带过来了。王奶奶今天精神这么好，出来晒太阳呢？”

王奶奶木愣的点点头，拿过一旁的毛巾擦擦手，颤颤巍巍的扶着墙壁站起来，目光越过阿寻看向后面的几人。

“仙……仙人？”

刚走下几步路，嘴巴“啊啊”的发出点声音还未好好说完一句话，阿寻便大步上前扶住她，打断她的话：“王奶奶今日做簸箕也辛苦了，不如早点进房间休息？”

王奶奶似乎想要挣扎，但一个老人的力气又怎么比得过健壮的年轻人。

阿寻眯眼笑着看她，明明话里满是笑意，却让王奶奶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来，我扶您进屋。”

说罢，也不管王奶奶有没有点头同意，便扶着王奶奶进了屋。

临进屋时，王奶奶转头看向他们，一双呆滞没有光亮的眼睛透过眼角的皱纹，含满眼泪定定看着他们。

萧鹤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而后浑身鸡皮疙瘩渐起。以至于她看到阿寻擒着笑从屋内出来走向他们时，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阿寻看到萧鹤的反应，向她眨巴眼睛语气竟带着几分委屈：“姐姐有所不知，王奶奶年纪大了，情绪不稳定，经常认错人，曾经还用刀割伤过其他人。我是怕她冒犯到各位仙人，惹得仙人们不高兴了。”

语气之诚恳，表情之无辜。

竹茹适时开口道：“那位老人家看着不像是要对我们做些什么的样子，再说她也并不能对我们做些什么。为何不能让她把想说的话说完？”

阿寻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老人家嘛，看到陌生面孔难免如此。我刚来的时候王奶奶也是这样，拉着我的手喊着我“乖孙，乖孙”，半天不肯放手。若我刚才不拦着她，现在被她拉着嚷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是你们了。”

说完像是想到那个滑稽的场面，阿寻又哈哈出了声。

林凡却是及时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问道：“刚来的时候？你不是这里的人？”

“自然不是。”

阿寻随手折了根草换掉了嘴里的那根，手臂枕着后脑勺向前走着：“我只是帮簸箕村把簸箕卖出去的普普通通的一个打工人，每天不是守着簸箕村村口就是运着簸箕到处跑，工钱还少得可怜，辛苦死了！”

这语气，倒真是一个辛苦工作被压榨的可怜兮兮的打工仔。

但萧鹤清楚的感觉到，方才阿寻一扶上王奶奶，老人的身子就开始肉眼可见的颤抖。

那是因为害怕而发抖。

王奶奶为什么怕阿寻呢？阿寻又为什么这么着急让王奶奶进屋子里去？

萧鹤想起王奶奶的屋子，和其他屋子并无不同。同样简单厚重的墙壁，禁闭的房门，漆黑的窗子。就在阿寻扶王奶奶进屋的一瞬间，她便已经看不清两人的身影了。

明明外头阳光明媚，为什么屋子里这么黑，连灯都不开？

一连串的问题涌入脑子里，没有任何突破口。萧鹤只觉得脑子像是要炸裂一般，自认的叹口气，只能等阿寻不在的时候和两人再好好想一想了。

这次倒是没走多久，阿寻便将几人带到一处无人居住的屋子前。

萧鹤抬头看着面前的房子，并不算太破旧，尚存着一丝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阿寻推开门站在门外朝里面看了几眼，满意的点点头：“只能麻烦几位在这里暂时休息啦。放心，里面没有很脏，擦一擦就好了。不过只有桌子板凳，没有床，委屈各位在这里歇一歇，我去找过村长晚饭前会来找各位。”

他这话说的善解人意又礼貌至极，萧鹤等人根本想不出什么话来拒绝。虽说村子诡异，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小心为上。

谢过阿寻，又与他“不必客气”“应该的”“来者皆是客”等笼统的推辞几句后，阿寻这才慢悠悠离开。

众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了松，都不由叹了口气。

林凡首先进了屋子，巡查一遍确定没有异样后，又将桌子椅子擦了干净，这才招呼着两人进来。

只是这屋子和其它武器一样，窗子都被糊了一层黑乎乎的不知什么东西，只能靠着大门的光才能看清里面。

好在厅子不大，靠着下午的阳光也能看个大概。厅子旁边各有两扇门，都被大锁牢牢锁住，林凡也就没有强行打开。

萧鹤一坐下，拿起水壶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这才满足的长吁一声，而后又收起脸色：“这个村子也太奇怪了吧。”

竹茹点头：“明明是大白天，每家每户却都门窗紧闭，连人影都不曾见，甚至连窗子都糊了一层黑色。”

“而且方才遇见的那个王奶奶，似乎有话对我们说。”

林凡道：“她最后那眼神看着，仿佛是在……”停顿片刻，想到一个合适的词，“祈求？”

对于这个词，两人均没有异议。

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加之一路走来根本遇不到什么人，连打探的机会都没有，唯一接触到的阿寻也不似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既然没有头绪，就好好休息吧。”

林凡看着萧鹤，对她微微一笑安抚着：“阿寻说晚饭前来找我们，趁着现在先休息会，养足精力。”

谁也不知道那是晚饭还是鸿门宴。

竹茹和萧鹤先趴在桌上小憩，中间萧鹤迷迷糊糊的醒来，都能看见林凡炽热的眼神看着她。

只是她在揉揉眼睛仔细一看时，那炽热又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林凡一贯的温柔和煦。

“师兄不歇息吗？”

竹茹在一旁呼呼睡着，萧鹤只能噤声用唇语问道。

林凡浅笑摇头。

等到萧鹤第三次醒来，他还是像自己刚刚睡下的那副样子，一直带着笑看着自己。

莫名的，萧鹤被那眼神看的有点不适，小声开口：“我休息好了，师兄歇息会吧。”

林凡也不拒绝，朝她点头，便趴下养神。

萧鹤看着林凡低下头后，头顶那柔软的发在空中晃荡。想起自己初入青云台时，有次迷路摔下山坡，便是林凡寻到她。然后背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回青云台，那时的软发就如现在一般，在空中一摇一摇的，可爱极了。

那时林凡脸上尚带着一份稚气，她摔疼了趴在林凡背上偷偷抹眼泪，身下的人就给她轻轻的哼歌，还塞给她一颗糖吃。

“师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小萧鹤抽泣着，在林凡背上问出这样的话。

林凡却不回答她，只是在虫鸣鸟叫中把她背回青云台，还细心给她上好药。

萧鹤看着单膝跪在她面前的林凡一遍又一遍的给她擦拭膝盖上的血迹，确定没有大碍后，给她包扎的严严实实。

渐渐的，萧鹤眼皮子开始打架，缓缓睡去时。梦里她梦见自己犯了错，清延师父罚她在小黑屋面壁思过，结果思着思着自己竟然睡着了，是林凡师兄把她背回房间。

她还听见林凡师兄说。

“今后师妹不管去了何处，都由我背回来可好？”

眨眼的功夫，外面的天渐渐暗了，只余一片橙黄尚在天际不肯落下。

萧鹤看着远方，忽然一道人影慢悠悠的朝他们走来，定眼一眼，原来是阿寻来了。

见此，萧鹤急忙将两人叫起。

阿寻虽然走的慢，但速度却异常的快，几人刚刚清醒，阿寻已经走到门口一脚踏进屋内。屋外太阳已经要落山了，昏暗的橙黄色的光落在他的肩上，没有将他的脸照亮，只能勉强看到他脸上阴森森的笑容，但眼里的光在此刻却是比夕阳的余晖更加亮眼。

阿寻说：“仙人们，休息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