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起风了

阳光透过窗子浅浅的照进屋子，米粥混杂着肉的香味悄无声息的钻进屋子，又涌进鼻子，萧鹤这才堪堪醒来。

今天是她住在宋城家里醒来的第九天，多亏宋城的精心照料，她身上的伤才渐渐好了起来。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萧鹤总算把脑子里的浆糊给清理干净，也总算是把之前忘记的一切记了起来。

青云台的弟子全部变成了怪物。竹茹赤裸着一身红线的出现在欧冕的塌上。欧冕同清延师父殊死搏斗。清延师父自爆毁掉了整个青云台，也杀死了青云台上下的所有弟子。

除了她。

萧鹤至今还记得三人最后扭打在一起的画面，欧冕似入魔癫狂般的纠缠着清延，不惜身中清延数剑也要牢牢的缠着他。清延眉头紧锁，雪白的衣袍上蹭满了血渍，有他的也有欧冕的。

林凡将她推下长阶，眼底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那温柔中夹杂了许许多多。有不舍，有心疼，有缱绻，至于其他的什么她看不懂。

躺在床上这些天里，萧鹤花费了将近五天时间才把这些东西消化殆尽，又花了整整三天才全部接受。

只是许多事情她至今不明白，为什么青云台会出现这些怪物，为什么欧冕同清延会厮杀起来，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才走出六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如今又让她回到了从前。

萧鹤不是没有想过要弄清楚一切找到幕后的人，但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宋城好心收留她，她现在估计都在外面到处流浪，又何来的报仇雪恨呢？

正垂眸想着，门框“哗啦”一下被推开，原是宋城端着肉粥走了过来。

萧鹤抬头，便看见逆着光，身姿挺拔朝她走来。

这一瞬间她想起那个从火海里向她走来的人影，眼泪又蓦然没忍住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争先恐后的掉落在被单上。

宋城看她突然掉眼泪也是一怔，端着肉粥站在旁边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一会看看屋顶一会看看窗外，一会又赶紧肉粥似乎有些烫了不时吹两口。

多少是有些不知所措。

萧鹤看着这些小动作，有些好笑，但莫名其妙的眼泪一直停不下来，她本想开口告诉宋城自己没事，谁知一开口就是抽泣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于是萧鹤学聪明了，乖乖闭上了嘴，等着情绪自己缓和。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眼泪才停下，屋里的抽泣声渐渐小了。

等到声音彻底停止，宋城这才将目光移向萧鹤：“身体好些了吗？”

萧鹤点头，宋城将盛着肉粥的碗递给她，虚扶几下，确保萧鹤能够自己端着这才放开。

宋城做的肉粥味道极淡，不是萧鹤喜欢的那种重口辛辣的味道。然而这淡淡的香味居然以外合胃口，加上身体刚好，急需营养，竟然一口气喝了三大碗才停下。

等到萧鹤将第三碗下肚，感觉到腹部被填满的感觉，才长吁一口气满足的放下碗。然而刚放下碗，她忽地想起宋城似乎一直守着自己，都没来记得吃饭，而自己有一口气喝了三碗。

萧鹤有些不好意思，挠着脸看着他问：“那个，你还有粥吗？”

宋城站在床边看他，明媚的眼光洒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更显得平和近人。

宋城：“还想喝？”

急忙摇摇头，萧鹤赶紧解释：“不不不，我吃饱了。我是怕你没有东西吃。”

这话约莫是有些好笑，宋城低低笑出了声：“放心，还有的是。”

萧鹤松口气，应了一声，房间又陷入沉默。

宋城的耐心似乎多到可怕，也不看萧鹤，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旁边，若不是萧鹤时刻注意着他的存在，都快要忽略了他在身旁。

这人估计是靠卖风筝为生，只是这么多天他都在家里呆着照顾自己，也不出门，甚至没有问过她要一针一线的报酬。就算是萧鹤都有些吃不消的，拿不准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想了想，萧鹤还是开口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宋城看她：“你说过几日来拿风筝，却迟迟没来。后来青云台发生了爆炸，我也就好奇跟着人群去看了看，碰巧找到了你。”

“所以？”

“所以你的风筝我还没有给你，不能让你死在那里。”

萧鹤：“……”

竟然是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理由吗？

萧鹤叹口气，心里虽十分感激他，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其实不过是个风筝罢了，不值几个钱，没拿到就罢了。我在你家呆了这么久，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花的钱够买好几个风筝了。”

似乎觉得他说的有理，宋城单手摸着下颚想了想，而后开口：“不行，做买卖最重要的是诚信。钱到了我手上，我便要把东西给你。”

他看着萧鹤，一双黑眸如黑夜里繁星点缀的夜空，一片宁静。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的夜空为之动容。

“我救你是我自愿，与你无关。”

萧鹤想起从前竹茹带回几个民间的画本子，里面的男主角大都是说一不二，霸道至极的性格。原本以为这只是本子里虚构出来的，没想到有一天她能遇到个真的。

萧鹤又道：“不是说过时不候吗？”

宋城：“还没到过时不候的时候。”

萧鹤：“那你的过时不候是多久？”

宋城思索片刻：“大概……一千年吧？”

闻言，萧鹤笑出了声。人怎么能活一百年呢，这人看着平平淡淡没想到还挺幽默。

宋城也不恼，收了碗，走了出去。

萧鹤坐在床上，觉得浑身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硬，想来是躺了太久没动，轻轻一动胳膊竟然都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

反正躺着也无事，萧鹤干脆爬起来盘腿坐着，又不甘心的在丹心运转几周法力。

多亏了宋城的细心照料，空空的法力已经恢复了十之八九。想来是清延自爆时的威力太过强大，将她波及。体内的法力便自行运转互住了她的心脉，否则从那么高的长阶一路摔下，又受了爆炸的余波，怎么可能好的这么快。

运转几周，感受到久违的法力在体内充实的感觉，萧鹤这才爬下床。

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扶着墙走出门。

一打开门，便看见一棵梨树遮天蔽日般矗立在中间。阳光照射在梨树的花朵上，片片花瓣投射出纯净美丽的光泽，如月亮般皎洁无暇，花瓣上还残留着清晨未消退的晨露，带着沁人心脾的味道。

而巨大的树荫下，宋城正悠悠然的躺在摇椅上翻阅着书籍，旁边竟还放着一盏茶和糕点，好不惬意。

萧鹤这几天躺在床上时常能闻见梨花的香气，却不曾想宋城竟是栽了棵数米之高的梨树在院子里。

宋城看见她出门，招手招呼她过去，随手将一旁的碟子递给她：“梨花糕，吃吗？”

虽然刚刚才吃了三碗肉粥，但萧鹤胃口向来极大。看着那白嫩软糯的梨花糕，一时没忍住又拿了两个，坐在宋城身边的小凳子上啃了起来。

身旁传来摇椅“咯吱咯吱”的声音，竟然有些像催眠曲一般，明明才醒不久，但萧鹤听着这声响竟然又有些昏昏欲睡。

正值上下眼皮打架时，宋城的声音传来：“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去哪？

一听到这话，萧鹤瞌睡瞬间醒了，然而她也只能自嘲的笑笑，一口将手里剩下的一点梨花糕吃完。

“青云台被灭了，我自然是没有地方可去。”说到这，萧鹤突然想起欧冕最后那句话，“凭我这半吊子的实力，只求能找到覆灭青云台背后的人，报仇雪恨，足矣。”

咯吱咯吱的声音停了，宋城看向她问道：“你似乎有些线索？”

线索自然是有的。

欧冕死前，曾说要清延同他去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在哪萧鹤并不知道，但只要在这世上存在，总有一天她能找到这个地方。

对于宋城的提问，萧鹤本没打算实话实说。他不过一介普通人，告诉他也不管用，更没必要将他牵扯进来。

萧鹤还在想怎么糊弄他，忽然平地起风，卷起地上一层薄薄的梨花瓣。蓦的，那花瓣在空中飞扬起舞，连树上的花也不能幸免，被风吹落不少花瓣。

这风犹如龙卷一般，将两人围住，甚至能清晰的看到空中有风划而过的痕迹。萧鹤还没来得及反应，这风纵然增强，原本纷纷的花瓣瞬间被锋利的看不见的刀刃划破，失去生命似的落在地上。

“哗啦！”

宋城听见衣袍在空中划过的声音，面前忽然多了一道身影将他的视线挡住。

是萧鹤。

萧鹤站在宋城身前，看着风墙外冷冷开口：“好大的架子，露个面还要平地招风，是怕这地脏了你们的鞋吗？”

话落，风猛地转变方向，化为一道道尖利朝着萧鹤而去。凭借萧鹤的身手自然可以躲过，但一想到身后还有个老大爷似的宋城，萧鹤只有捻了个诀开个盾将两人罩起来。

身边的风没有停歇的意思，在两人身边来回转动，好在萧鹤法力恢复大半，不然这还真是不好办了。

只是这人造的风声实在太吵，嗡嗡嗡的像只赶不走的苍蝇一般饶人清闲，却又不肯现身，实在是恶心至极。

萧鹤“啧”了一声，本不想花太多法力在这。但奈何这风实在纠缠得很，威力又大，再拖延下去只怕人还没死，梨树就秃完了。

双手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快速翻印，时而一道金光闪过，嘴里念念有词，萧鹤结印完毕，轻声吐出：“破！”

这是清延教给萧鹤最强的破除之法，虽消耗的法力较多，但好在能在结印完喉的一瞬间破除如今绝大多数的阵法。

风场如同结冰又破碎的湖面般，瞬间被卸下了所有的力。原本被气了雾似的视线渐渐明朗，眼前出现三个模糊的身影，随着阵法被彻底破除，三个身影明朗起来。

三个身穿白袍金边，腰配长剑的男子，看这架势，估摸着也是哪个修仙门派的人。

然而萧鹤看清楚带头人的相貌后，脸色瞬间带了点黑，嘲讽而蔑视的笑了：“灵剑派在这搞这么大的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正在降妖除魔。”

来的三人正是这百里内除青云台外的另一个修仙门派——灵剑派。

带头那人名叫刘修，说起来和萧鹤倒也是有些旧仇未报。两年前门派比武的地点轮到青云台，数十个门派齐聚青云台比武切磋，其中自然少不了灵剑派。

刘修在拜入灵剑派门下时，曾拜入过青云台想做掌门清延的门徒。然而掌门清延以他品行不端的原因拒绝了。

“不就是上一次下山时玩过几个女人吗？我的实力完全能做你的弟子，凭什么拒绝我？”

这是刘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朝掌门清延吼怒骂，后来便被逐出青云台，转而拜入灵剑派。

要说起来，灵剑派与青云台也是恩怨已久，只是追溯的时间太远，连萧鹤也不太清楚。

两年前刘修作为灵剑派的代表之一参与比武，得知清延拒绝了他却将刚刚入门四年的萧鹤收入门下时，对萧鹤及清延嗤之谩骂。

若是单骂她一人也就罢了，但刘修连着清延也一并骂。

萧鹤知道后，第一天晚上闯入灵剑派休息的地方，杀到刘修的房间里把他摁在床上大打一顿。这一顿打的极狠，萧鹤没有用花里胡哨的法术，抡起拳头拳拳到肉，专门朝他脸上打，最后说是被打成猪头也不为过。

自称天才的刘修被萧鹤打的还不了手，尤其后面事情闹大了，来参加比武的所有门派都知道。

前青云台，现灵剑派弟子刘修，被刚入青云台四年的弟子萧鹤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比武结束，刘修都没有上台的机会，甚至回了灵剑派还捂着脸修养了好几天。

没想到青云台覆灭不久，第一个找到自己的还耍这么大威风的人竟是老熟人了。

刘修在看到萧鹤时，脸上流露出不屑又憎恶的神情，开口就令人作呕：“不过是垃圾门派里碰巧躲过一劫的垃圾，现在竟然还敢这么对我说话。”

宋城闻之，眉头微微皱起，从摇椅上起来刚要往前走，萧鹤便一抬手挡住了他。

后者抬起头笑道：“两年前不知是谁，被垃圾门派的垃圾摁在床上打的爬不起来呢。”

这算是触及到刘修的痛点，刘修顿时脸色一变，腰间的长剑嗡嗡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破鞘而出将萧鹤喉咙割破。

好在刘修身旁一人及时安抚住了他，上前一副公事公办的原则对着萧鹤说：“萧师妹，烦请走一趟吧。”

这话倒是来的稀奇，青云台灵剑派两门互看不爽已经很久了，连两门派掌门都是公开的不对付。青云台没了后，灵剑派居然还请她去走一趟，怕不是赶尽杀绝，免得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