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怪物
宋城抱着萧鹤的剑站在不远处,一双清澈的黑眸倒映着一个蹲在地上的单薄的身影。
萧鹤同怪物一同蹲着,诧异的看着面前那双白瞳不断涌出一波又一波泪花,脚下一小圈土地被泪花打湿。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也不知道怪物究竟留了多久眼泪,萧鹤甚至感觉她要将这辈子都眼泪一次性流完。
想了想,萧鹤从腰间掏出一把手帕递给怪物。
怪物看着那张雪白的手帕,歪着头有些不解。眼泪随着她的动作又朝一边脸颊流去,竟有些滑稽。
萧鹤无语,那些帕子往自己脸上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又递给怪物。
怪物看看她,伸出惨白发灰却遍布红线的手接过手帕,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不仅没将眼泪抹干净,反而擦的满脸泪花花,竟有几分可笑的滑稽。
萧鹤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怪物看她勾起的嘴角,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大概是确定怪物没有恶意,萧鹤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怪物看着她,缓缓开口:“飞升。”
萧鹤:“?”
宋城走了过来站在两人身侧,怪物看他一眼,继续朝着萧鹤说道:“飞升。飞升。飞升。”
萧鹤更加茫然了。
她朝宋城看去,宋城抱着剑也是一脸疑惑。
两双眼睛对视间,怪物嘴里不断嘟囔着。
“飞升。飞升。飞升。飞升!”
霎那间,她突然暴起,朝着萧鹤身上扑过去。好在萧鹤时刻防备着,怪物朝她扑过来一瞬间,她已经捻好诀朝着她的左手打去。
她早已发现这怪物与灵剑派那怪物一样,左手手腕处的红线尤其多,像密密麻麻的小蛇一样绕了一圈又一圈。
她这一击攒了十足十的法力,这一下下去能将怪物整个左身都能废掉。
只是她没想到,一直站在身旁没有出声的宋城,竟是在怪物扑过来的一刹那拔出剑,朝着怪物心脏处刺去,这速度竟是比她的动作还快
只听“哗啦”一声,长剑出鞘,光滑的剑身折射出火焰的光芒,耀眼夺目。只看剑光微闪,锐利的刀锋穿过怪物的身体,穿透她的心脏,带着淋淋鲜血的长剑泛着森冷寒意。而怪物被长剑穿透,定在地上半趴着,身体都无法直立起来。
鲜血顺着剑身流向地面,蜿蜒而出,与怪物的眼泪纠缠在一起,眼泪缓缓被鲜血染红。
萧鹤从没想到宋城一副文绉绉的样子,出剑竟是这样又快又狠。
她甚至有种错觉,宋城一直在看着自己,只要自己有一点危险,他就能立马冲到面前来替她铲平。
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淡淡,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仿佛剑下被他刺穿的不过是只即将用来煲汤的老母鸡。
心脏被刺穿,怪物痛苦的嚎叫,所叫皆是:“飞升!飞升!飞升!”
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啦”响个不停,似乎在诉说死前最后的愿望。
怪物抬起右手,朝着萧鹤伸去。
萧鹤眉头缩起,朝她右手一掌劈了下去。
怪物却如回光返照一般,硬生生挨了她一掌又将她的手牢牢握住,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紧到萧鹤都倒吸一口凉气,仿佛手被她活生生握碎一般。
“飞升!飞升!飞升!”
“飞升。飞升。飞升。”
“飞升,飞升,飞,升。”
怪物不住的朝她吼叫着,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身体竟然也渐渐变得透明开始破碎,如同蝴蝶破掉的羽翼一样,消失在小小的山洞中。
“飞……升。”
随着最后两个字落下,怪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洞中。没有了支撑,那些铁链“哗啦啦”全部落在地上,染上血色。
萧鹤看着方才被怪物握过的手,冰凉,疼痛。
“飞升?”
萧鹤重复一遍怪物的话。
难道她变成怪物前是个修仙者,所以对飞升的颇有执念吗?
可为什么她最后的死亡是直接消失,连尸骨都不曾留下?
这边萧鹤还在思索,宋城却将长剑从上到下擦了个遍。直到长剑被他擦的能干干净净的映照出他的脸,这才满意的将长剑收回剑鞘。
萧鹤含着笑看他:“出剑倒是挺利落的。”
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宋城也不避开她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她,语气平淡却理直气壮:“还行,以前杀过鸡。”
萧鹤轻呵一声,到底还是没刨根问底。
宋城抱着剑,状似无意夸道:“是把好剑。”
萧鹤挑眉抬起下巴哼道:“这是自然。”
宋城又问:“我听闻修仙者都会为自己的配剑取名,为何这把剑没有名字?”
萧鹤摆摆手:“你说的都是开了灵智的剑,我这剑跟了我五六年了都没开灵智,叫它名字也不会应。等到今后开了灵智再说吧。”
闻言,宋城闭嘴不再多说。
萧鹤还在想着如今怪物消失,似乎也没法弄清楚这怪物从哪来,为何来。
正郁闷着,宋城却蹲下身,仔细翻看铁链时还不忘小心翼翼避开鲜血。
不多时,宋城的手停在铁链的一侧,似乎在辨别什么似的。萧鹤也凑了过去,接着指尖的火光,二人看清了铁链上的字。
北城白家。
在来北方京城的路上,两人已经多多少少了解过北城,尤其是北城白家。
北方药材居多,稀有药材尤其多。北城以药材买卖出名,北城白家更是里面的大头。靠着药材生意杀出一条生路,从此在药材业站稳了脚跟。
传闻北城白家的药材千金难求,白家家主更有药白骨,活死人的美育。
因此就算价值不菲,依旧有数不清的人去往白家只求家主能高抬贵手。
而这怪物被锁链锁住,锁链上又刻有北城白家的字。
是有人故意为之栽赃嫁祸还是白家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论怎样,萧鹤都感觉自己得去北城白家走一趟。
她此行的目虽说是为了寻找死无葬身之地,但那些平白无故出现在青云台,灵剑派的怪物和幕后之人绝对脱不了干系。若是能在北城寻得一些线索也是好的。
宋城看她低头思索,大概也猜到了几分:“走吧,正好也要经过北城,也正好在那处休息几日。”
现在天已经大亮,距离北城只有一二十公里。两人脚程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吃个中午饭。
一合计,便这样决定了。
临走前,萧鹤还是决定放个火将锁链烧毁,省的后面若是有人到这里来发现这一滩血迹和锁链不明所以被吓一跳。
等都收拾好了,两人这才继续上路。
越靠近北方越是寒冷,好在天气一天天的逐渐暖和起来,也省了些钱买衣服。
宋城走在前面,声音传来:“因白家家主原因,北城有不少外来的人。为了防止觊觎北城药材和白家的人随意进出北城,北城进城搜查比较严格。”
萧鹤道:“所以?”
宋城道:“所以你青云台余孽打算用什么身份进去呢?”
他将余孽两个字念的轻飘飘,萧鹤狠狠朝他翻了个白眼,却也不得不开始想想这个问题。
青云台覆灭的事情修仙界大概早已人人闻之,也不知道白城城主有没有得到消息,加之灵剑派一直追着他们两人。
宋城这么一提醒,她才后知后觉若是用青云台弟子的头衔进城还真挺麻烦的。
将宋城浑身上下打量一番,突然将视线落在他怀中抱着的剑上。
宋城预感不妙:“怎么?”
萧鹤勾唇,上前一步拍拍他手里的剑:“你看这剑,像不像定情信物?”
这两日来北城的人格外多,每日进城的外籍人少说也有几百个,大多是拖家带口,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找白家家主治病的。
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哀嚎不断的人群。
若是一开始心里还带着些许同情和可怜,那现在只剩下麻木和烦躁,着实想把所有的人的嘴都堵住,让烦人的哭声尽数消失。
身前的阳光蓦的被挡住,守城员抬头,便看见一男一女站在面前。
女子依偎在男子身旁,一脸甜蜜。男子怀中抱着剑,脸庞俊俏,只是脸色不太自然,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细看却隐隐有些无奈。
此二人正是萧鹤与宋城。
在这里守了这么久,多是父母带着孩子亦或是儿女带着父母来看病,少见这般相貌堂堂的男女出现。
“你们是来……”
萧鹤笑道:“这位大哥说笑了,既是来北城,自然是找白家家主治病的。”
“治病?”
守城员将视线在两人身上一扫,略带些许怀疑和不解:“你们治什么病?”
“这个啊。”
萧鹤扭捏着,看了一眼宋城,又迅速将目光移开,脚尖一点一点的。最后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朝旁边的人投去一个可靠的眼神,凑到守城员耳边轻声道。
“我家这位,他不举。”
说完,萧鹤抽噎几下,眼眶泛红。
守城员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据他所知白家家主药白骨,活死人。可从没听说过还能治愈不举之症的呀。
心里疑虑还没说出口,萧鹤却突然跪坐在地上,两三滴眼泪划过,声音哽咽:“我们也是走投无路,寻过许多医生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来寻白家家主碰碰运气。若是,若是实在不行,那我与夫君……”
说着,她眼神轻飘飘的看向宋城,便见后者脸色愈加不好看,黑的能滴出墨来一般。嘴角不留痕迹的勾起一律坏笑,萧鹤演的更加带劲。
“那我与夫君便只能私奔,便是得了个不忠不孝的名头,我也绝对不听爹娘的话,嫁给村口那个油腻花心,纳了十几房小妾的王二狗。呜呜呜呜……”
她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加上卖力的表演和精湛的演技,倒是引来不少同情的目光。不过这些目光,七八成都集中在宋城身上。
宋城脸色更黑了。
守城员大概也被萧鹤吓到了,结结巴巴的赶紧请她起来,家中信息都问了一遍,萧鹤对答如流,守城员也就不再多问放二人进城。
正当萧鹤心里喜滋滋的拉着宋城进城时,守城员又忽然开口问道。
“你们这剑带着是做甚?”
萧鹤转头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是我与夫君的定情信物,也是我们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希望家主能看上这剑,治好我夫君。”
守城员点点头,不再过问。
萧鹤转过头来,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本以为进城有多麻烦,没想到比计划中要顺利的多,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放行了。
萧鹤心情大好,余光突然瞥到旁边竟有卖糖糕的,隐隐有了胃口,想要拉着宋城买几个。
谁知她的手刚要碰到宋城衣摆,宋城却一个轻飘飘转身躲过,独自向前走去,半个眼神都不留给萧鹤。
方才宋城的脸色就不大好,虽然从未见过宋城发脾气的样子。但见宋城臭着脸不愿理人的样子,萧鹤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
玩大了,生气了。
可是看着他熟透似的耳垂,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
萧鹤小心翼翼跟在宋城后面,宋城却抱着剑,脊背挺直朝前走,当身后萧鹤不存在似的。
“宋城?”
萧鹤心虚的看他一眼,那人却当没看见她似的,继续往前走。
“宋城,宋大哥,宋城大哥,我错了!”
萧鹤加快脚步跟在他身侧,眨巴眨巴眼睛看他,神情恳切。
宋城却只是继续迈开长腿不理她。
他本就比萧鹤高了一大截,迈开步子走萧鹤只能小跑跟上。
萧鹤郁闷的跟在他身后,却见他一身白衣快步如飞般穿梭在城镇里,竟有一种小媳妇生闷气的错觉。
那边宋城还在孤傲的一路前行,这边萧鹤还在思考怎么哄她,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传入萧鹤耳朵。
“萧鹤姐姐?”
萧鹤一怔,转头看去。
却见一身粗布麻衣,后颈扎着小辫子,嘴里叼着跟草的少年站在不远处。见她看来,脸上笑意绽放,如同向阳而开的花见到太阳一般灿烂耀眼。
“萧鹤姐姐,果真是你!”
来人正是阿寻。
见他朝自己走来,萧鹤下意识向后退一步。
阿寻见状,停下脚步。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又看见不知何时站在萧鹤身旁的宋城,眼睛顿时睁的老大,死死盯着他,脸上尽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萧鹤主义到阿寻的眼神,朝宋城看去。碰巧宋城也在看她,只是眼里写满了不解。
萧鹤快步到宋城身前,挡住阿寻的目光,又轻咳一声,阿寻这才回过神来。
目光在两人身上几个来回,阿寻才看向萧鹤笑着问道:“萧鹤姐姐,这位是?”
萧鹤:“与你何干?”
顿了顿,又道:“你为什么在这?”
闻言,阿寻竟是歪着头,奇怪问道:“姐姐这是什么话?这是我家,我自然是在这的。”
“你家住北城?”
萧鹤皱眉。
她第一次遇见阿寻是在青云台山下的簸箕村内,距离北城相距甚远,他无缘无故怎么跑那去。
几个月前,簸箕村在一场大火中消失殆尽,后来她也没有机会再去簸箕村查看。阿寻是带她和两人进入簸箕村的人,她本以为阿寻也消失在大火中,不曾想他竟然逃过一劫。
甚至在北城又遇见了他。
大概是猜到萧鹤心里所想,阿寻笑道:“姐姐不必怀疑阿寻,我当初去簸箕村不过是贪玩跑出去没了银两,这才帮簸箕村运送几次簸箕拿点小钱罢了。好在姐姐走的当夜我也想通,连夜赶路往北城走,不然怕是要交代在那场大火里了。”
阿寻此人,长相乖巧,说话却不可信。
这是萧鹤对他唯一的印象,也因此,萧鹤并不打算与阿寻多纠缠,只想赶紧拉着宋城就走。
被萧鹤拉着转身的一瞬间,宋城回过头去看阿寻。
他站在原地,明媚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却将他显得更加阴沉。柔软的小辫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尤其乖巧。
但他却目光沉沉的看着两人,亦或是说看着宋城。那眼神似乎要将他扒皮抽筋,生吞活剥了一般。
宋城脑子里思索一番,并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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