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伏苏

一路畅通，不多时萧鹤便到了魔宫。

下车时，萧鹤甚至以为自己到了善居的后院。魔宫宫内陈设同善居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各种植物的长势都如出一辙。

若要说哪里不同，大概是魔宫的地皮要比善居大的多。

萧鹤跟在回不越身后朝魔宫深处走去，所到之处皆有一种幽蓝色小花绽放。这种幽蓝小花她从魔界入口处一路走来便见过，似乎是开遍了魔界所有角落。

萧鹤问：“冒昧，可以问问为什么魔宫和善居里的植物都是蓝色的吗？”

早在善居萧鹤就已经注意到，这里的草木不似人间那般绿色，花朵也没有那样多的颜色，所有植物都是统一的幽蓝色。

像极了伏苏魔力的颜色。

回不越侧过头看着萧鹤的脸笑道：“仙君是贵客，不必这么客气。”

他将头转过去又道：“魔界不比人间，没有阳光，普通的植物是活不下去的。其实魔界本来没有植物，仙君看到的这些幽蓝色的植物都是魔君的魔力所化。”

萧鹤这才注意到，从她踏入魔界起，魔界的天一直都是阴沉黑暗的，整个魔界都靠着家家户户大红的灯笼照亮。起初她以为是夜晚，没想到原来魔界没有太阳，也就不存在昼夜之分。

她道：“我方才便注意到魔界处处开满了幽蓝小花，魔君这样大费魔力，应该不只是为了观赏和好看吧。”

回不越道：“仙君聪慧。这些幽蓝小花名叫御厄花，是魔君专门研制出来抵御一些时常侵扰魔界的妖兽。”

“这些花儿虽然一朵两朵所耗的魔力不足挂齿，但要让这些花儿庇护整个魔界，所需要的魔力非常人能够想象。正是如此，魔君不可离开魔界半步，否则这些花儿将立刻凋谢，那些时刻关注着魔界的妖兽也将趁机闯入。”

萧鹤原本只是对这些植物感到好奇，着实没想到回不越竟一口气同她说了这么多。其中似乎还不乏一些重要的信息。

犹豫片刻，萧鹤还是开口道：“你同我说这些，不怕我以此作为要挟吗？听闻仙魔两界不合已久，若今后我将此消息告知仙界的人，你们魔界可不遭了殃？”

回不越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一双眼睛细细打量着萧鹤。

眼神不带愤怒或埋怨，而是如一潭平静的死水，就算扔进一块石子也不起波澜。

回不越看着萧鹤笑：“这些在魔界其实并不是秘密，只是这些花儿存在许久，魔界的人习惯了它的存在。我既告知仙君，自然是信任仙君的。”

萧鹤问：“可你和魔君说的都不是我，而是远山仙君。”

回不越笑而不语，将萧鹤带到一个宫殿外。

远远的，萧鹤便看见宫殿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竟是丹霞。

萧鹤有些无语：“你们？”

丹霞捂嘴笑道：“仙君在魔宫便由奴婢服侍。”

萧鹤道：“你不是伏善那边的人吗？怎么一转眼又突然跑到魔君这来了？”

丹霞眨眨眼有些俏皮：“仙君这样说可就折煞奴婢了，不管奴婢是谁的人，都是忠于两位殿下的。”

萧鹤算是搞清楚了，回不越，丹霞，整个魔界，甚至伏苏都觉得伏善和伏苏的打打杀杀是关系好的表现。似乎只有伏善真的不喜伏苏，每次打起来时闹个天翻地覆，最后还要被众人扣上一顶“两位关系真好”的帽子。

丹霞道：“魔君已经在里面等您了，仙君请进。”

这么快？

萧鹤心里愕然，明明一刻钟前伏苏和伏善还在善居打的不可开交，伏善的黑雾直接砸向她。没想到这一转眼的功夫，她竟然已经回了魔宫等着自己，速度甚至比回不越驾车还快。

回不越与丹霞在门外等候，萧鹤独自一人进了殿内。

殿内星光流转，数不清的星辰尽数落在黑暗的殿里。星星的尽头，伏苏坐在一轮弯月前泡茶，见萧鹤走来对着她眉眼弯弯。

伏苏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场景。”

“我鲜少离开魔界，就算离开了也基本去魔界边境查看边防所做如何。这样迷人的星空我从未真真正正的见到过。”

“直到有一次入梦，我便是梦到这满天繁星，我走在繁星之中，周围是平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真当我以为自己陷入梦魇时，我在繁星之中看到了你。”

“你温着一壶好酒，端起酒杯对我说：‘要来一杯吗？’”

“只可惜我酒量着实不太好，怕扫了你的兴致，还是用一壶茶来迎接你罢了。说起来，这才算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见面。”

伏苏眨眼，对萧鹤笑道：“方才在善居不算，我们姐弟让你见笑了。”

萧鹤看着伏苏递来的茶，最后还是伸手接过坐在了她的对面。

萧鹤刚要说话，便被伏苏打断：“我知道你心里有隔阂，总认为我们说的是是远山仙君而不是你，也总觉得我们看向你时在透过你看另一个人。可其实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你不必心有不满。”

萧鹤道：“我没有不满。”

她抿了抿唇道：“但我到底不是远山仙君，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而已。”

伏苏道：“凡人死后便是喝孟婆汤投入轮回。可你若是死了便会归位仙界，继续做远山仙君。说来你们不过是变了身份，灵魂并未改变。我说的，看的从来不是远山仙君这个身份，而是你身体中的灵魂。”

她喝了茶继续道：“来的路上你应该看到御厄花了吧，想必回不越同你过说了它的来历。”

萧鹤道：“回不越说这些花是由你的魔力所化，为了抵御妖兽的入侵。”

伏苏支着下巴，心情甚好的看着殿内幻化出的星空，似乎觉得有些无趣，她手指在桌面上敲打，星空中便传来流星划过天际的声音。

她这才道：“其实早在几百年前，魔界就已经遭受了妖兽的侵扰，当时并没有御厄花，为了抵御妖兽。我不得不让伏善去往边境，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收了妖兽的侵蚀，脾气变坏了些，本心不坏。”

萧鹤想了想，不顾周边子民的安慰，在善居内召唤出一大团黑雾，最后还砸向地面的伏苏。

本心不坏。

这话她无法认同。

只是她没有将这话说出来，而是静静听伏苏一个人说话。

伏苏说：“虽然妖兽被抵挡在边境外，但妖兽身上带有侵蚀性的力量还是悄无声息的渗入了魔界。那段时间我一心扑在魔界内受影响的子民身上，无暇顾及边境的伏善，导致他最终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是我的错。”

“我也向仙界主仙君求助，但主仙君并未理睬我。伏善知道后，趁着妖兽喘息的间隙，去到仙界大闹了一场，从那时起仙魔两界的关系开始僵化。”

”那时我刚上任魔君不久，面对这一魔界从未遇到过的难题束手无策。每天都害怕睡着，生怕多睡一秒便会多一个子民死去。我也害怕醒来，只要一醒来我又要去投入这没有头绪的烦事之中。”

“也就在那时，你来了我的梦里。”

她抬头看着萧鹤，眼底的感激不言而喻：“你同我说了妖兽突然攻击魔界的原因，还教我如何用御厄花抵御妖兽的侵蚀。虽然你曾经一直向我道歉，说若不是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我依旧感激你，那时若不是你，我这个魔君怕是撑不过这个时候。”

“当时我就在想，有朝一日我会将御厄花种满整个魔界，乃至边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亲自去仙界邀请你来赏花饮酒。只是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已经忘掉了以前的事。”

“忘掉了也好。这样的话，你也能快乐的活一世。”

听她这样说，萧鹤便觉得这魔界之王怕是知晓些前世萧鹤的事情。

萧鹤问：“没有远山仙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什么意思？”

伏苏道：“伏善是在万物复苏之地将你抓回来的，想必你已经看见远山仙君飞升前的记忆了吧？”

萧鹤点头。

伏苏说：“远山仙君曾飞升失败两次，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最不忍回望的过去。在她第二次失败时，她的怨气将原本干净的法力吞噬，以影子的形态想要逃脱她的控制。”

萧鹤想起小萧鹤在地上崩溃之时，在她身边的那些诡异的影子，还有从她身体里飞出，飞向外界的影子。

原来那些影子已经被她的怨气污染，吞噬了她的法力拥有了自我意识。虽然最终逃离小萧鹤的控制，但终归是由因她而生。

即将飞升的修仙者的怨气不容小觑。

影子们逃到了仙魔两界交界的灰色地带。灰色地带中封印着上古凶兽，那里长期没有人管理，是最适合影子们栖息的地方。

影子们在灰色地带慢慢修炼，但只有他们修炼太慢，加之凶兽也在驱赶他们，便想法子吸引来自人间没有去往冥界的灵魂来此地。最后影子们同凶兽一起瓜分灵魂，暂时达成和解。

后来影子们和灰色地带也被成为塔和死无葬身之地。

可影子们哪甘心如此，时间久了，凶兽也被影子们影响。最后凶兽被影子们吞噬，剩下一些无法被吞噬的化为妖兽，开始侵扰魔界。

这些事本不该有人知道，但毕竟是远山仙君自己的影子，如此大的力量最终还是惊扰到了远山仙君。

伏苏向主仙君求助未果后，远山仙君知晓这是由她犯下的错，便向好友悠悠仙君寻求帮助，偷入了伏苏的梦里向她摆摊了一切。

并且给出一个补救之法，以此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萧鹤听完，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她没想过当时那些不起眼的影子竟然会产生如此大的影响，甚至影响到了毫不相干的魔界。

而死无葬身之地的由来更让她不能平静。

她一心想要找到死无葬身之地，找到青云台覆灭的真相。可她没想到真相竟是与她自己有关，更甚，青云台的覆灭也许是由她而间接造成的。

萧鹤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神情惝恍的坐在桌前双目颤抖，拳头握的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良久，萧鹤颤巍巍开口，也只能对伏苏道一句：“抱歉。”

伏苏蹲在她面前摸着她的头叹气：“我早就听你说过，我不怪你。若真要说，我十分佩服你，飞升失败后依然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萧鹤道：“若不是我，你又何必遭受那么多痛苦，你与伏善的关系也许不会那么遭。”

伏苏笑道：“不过是我作为魔君应该肩负的责任罢了。再说，我同伏善的关系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遭，他只是到了叛逆期而已。”

萧鹤默了。伏善是不是叛逆期她不知道，但伏善想刀了伏苏的心大概是真的。

伏苏道：“实不相瞒，你来魔界前我曾调查过你此生。我知晓你是为了寻找家园和青云台毁灭的真相才一步步做到现在。这些事情我给不了你什么帮助，但你若想知晓真相，我到是能祝你一把。”

她朝着最近的星星素手一点，星星立在她指尖化作一朵素色花骨朵。这是萧鹤在魔界见到的除了幽蓝色小花外唯一的色彩。

伏苏说：“远山仙君下凡前，曾再一次入我梦来让我记录下这一晚。这朵花里存放着远山的仙力，也许你能从这里得知一切的真相。”

素色花骨朵在她指尖摇曳生姿，无声无息的勾引着萧鹤。这是萧鹤这么久来最想要的，也是唯一想要的真相，此时真相正在她面前，静静等待她去探索。

思索间，萧鹤想起村子里爹爹变成怪物看向她的眼神，清延师父和林凡师兄离她远去的背影，还有白慕之抱起银翘走入火城的场景。

她太想知道真相了，就算真相会让她痛苦不已。

素色花骨朵立在伏苏手指，萧鹤伸出手触碰时，花骨朵立即绽放开来。

熟悉的仙力涌来，萧鹤又看见梦里那个趴在桌上喝酒的背影。

那背影坐起转过身对她说：“你来了。”

这次萧鹤看清了她的脸。

是远山仙君，也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