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云玄肉

“大人。”

黑面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她。

云玄不语，用力抱着花花，在她脸颊边蹭了蹭。看着她身体渐渐消失，抬手抚上新长出来的角。

黑面脸色一变，隔着面具似乎都能看见他苍白的脸：“大人，您！”

不等他有什么动作，云玄抓着那只角，巨大的法力自他手掌澎湃，便听咔擦一声，这角竟然被他活生生折断！

“大人！”

黑面要上前，却被云玄无声无息的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像是没有痛觉一样，无视掉断角的呜咽，又将手伸向了另一只角。

*

黑面看着水晶棺中仿佛睡着一般的花花，又看向棺材旁一动不动静静注视着她的云玄。

还有云玄头上的两只断角。

他本已渡过天劫，成为半龙半蛇之身。但为了保住花花的身体，云玄将自己的角折下，做成了水晶棺材。

花花躺在棺材里，云玄等待着她睁开眼的那天。

“大人。”

黑面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夜之间，花花已死，云玄也折下龙角。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所有都变了。

云玄定定看了眼花花，生怕她会消失一般，一眼都不敢移开。

“黑面。”

再开口时，嗓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回来吧。”

黑面惊讶道：“大人！我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云玄抬起银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般低下头。但黑面却在里面看到了几乎要溢出的悲伤。

“回来吧。”云玄又重复一遍。

黑面摇头。

花花死了。

死在了云玄刚刚认清自己心意的时候。

原本他已经打算好渡过天劫就带着花花好好修炼，一起去天上最为尊贵的地方。

那里都是上界神仙，还有白云飘渺，比这个黑漆漆的深海不知好了多少倍，花花一定会喜欢的。

可如今她死了。

云玄突然觉得，似乎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至少，让我陪着您。”

黑面的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不管怎样，有人陪着总要好些，他怎么能让云玄一个人守在这个棺材旁边，承受着万古悲伤。

“回来吧。”

云玄又道。

他太软弱了。因为有了在乎的人，有了弱点，有了感情。所以他在最重要的选择上犯了错，做错了事情，害了最心爱的人。

犯了错的人就该受罚。

黑面感觉到身体被一股力量拉扯，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要融入云玄的体内。银光闪过，黑面化为千万缕光回归到云玄体内。

啪嗒。

黑色的面具落在了地上。

云玄头也不抬，看着花花的脸。

“对不起。”

云玄嘴唇微抿，最后只能说出这三个字来。

他给自己的惩罚是，无人陪伴，没有光亮的永远的黑夜。

*

萧鹤头有些晕乎，好在即使拉住了身旁的宋城这才站定了身子。

待到头中的晕眩感减去，萧鹤看着棺材旁边的云玄。不过分秒之间，她却在云玄的记忆里度过了六十年。

那个活泼热烈，总爱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如今冷冰冰的躺在棺材里，只剩下一具空壳躯体。

萧鹤默了默，轻声道：“抱歉，是我们冒昧了。”

如果她与宋城不来，云玄会一直守着花花直到世界终末。

云玄头也不抬，嗓音沙哑：“她很久没见过人类，也从未见过神仙，今日见到你们，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如果可以，真希望她能睁开眼睛再来看看。

只是可惜，哪来这么多如果。

云玄在棺材旁一动不动受了千年，早已成为一座雕塑。除了每年都在缓缓生长的头发外，没有东西能证明他还活着。就在黑面也在他身体里渐渐失去了自我意识，自此半龙半蛇云玄再无亲友。

宋城道：“当初创造她时，你可想过这种结局？”

萧鹤没想到他说话就是个大炸弹，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说话委婉一点。可宋城只是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里，朝她笑了。

云玄说：“我当时只是将她作为渡劫的工具，没想到她能产生自我意识。”

更没想到，他会情不自禁的被她吸引，然后爱上了她。

说来惭愧，云玄大妖蛇活了千年，早已冷心冷性，最后竟是爱上了心头血。爱上了个六十岁的小丫头。

连云玄自己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可他看着花花的脸时，嘴边的笑意又僵硬了。

宋城说：“你想让她活过来吗？”

萧鹤一惊，瞪大了眼看他。

当初渡劫成为半龙半蛇的云玄都没办法，只能堪堪留下她的身体。这人怎么说话就跟喝水一样简单，说复活就复活。

云玄一愣，扭头来看他，银色的眸子黯淡无光：“你说什么？”

宋城牵着萧鹤的手道：“她是你的心头血，体内流着你的血脉。如今她身体还在，意识融入你的体内。要想让她意识回归身体并不是没有办法。”

“只需将你的心脏挖出，将带有她意识到心头血一点点剥离出来，待到意识凑齐完成后，再以你的法力豢养百年，方可恢复。”

他这话说的轻轻松松，萧鹤听了却倒吸一口凉气。

挖心，剥血，还要以法力豢养百年。

无论哪一项都不是简单的事。

云玄虽然成功渡过雷劫，但毕竟法力还未稳时就割掉双角，日日夜夜守在花花身边没有修炼，如今法力还剩下几成谁也不好说。

怕是最好的结局也是一命换一命。

花花活了，他就死了。

云玄眼睛亮了亮，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你说的可是真的？”

宋城说：“我以宋止神君起誓，绝无欺瞒。”

云玄缓缓点头。

不论如何，宋止神君这一名号就足够他去相信了。

他看着花花，突然很想看一看她睁开眼，听一听她脆生生叫自己花花。

原来千年前，度过的那么多的美好的回忆，他都不曾忘记。

“你们想要什么？”

他记起这这两人来这里是有求于他。

宋城刚要开口，却被萧鹤拦下。萧鹤上前一步对他道：“我叫萧鹤，是远山仙君下凡。因为某些原因，体内法力混乱，影响到了我的记忆，所以想来找云玄殿下帮忙。”

说白了就是要人家的血肉，只是这话萧鹤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换个委婉的方法。

云玄微不可见的点头，手一指，微弱的银色光芒飘飘荡荡的朝她游来，在她身旁弯弯绕绕。

良久，云玄道：“人间的法力，仙界的仙力，魔界的魔气，还有天地间的怨气。这些东西在你体内没有爆炸可真是万幸。”

萧鹤：“……”

她看向宋城无声询问，你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吗？

宋城微笑以对。

云玄想了想道：“不是什么大问题。”

萧鹤：“……”

宋城朝她无辜的眨巴眨巴眼，你看，我就说吧。

两人这还在无声的交流，却感受到法力波动。朝波动的地方一看，竟是云玄以手为刃将自己手臂上活生生挖出了一块肉来！

“？”

萧鹤人傻了，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云玄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抬手将剜去的肉朝萧鹤送去，萧鹤看着一块血淋淋的肉飞过来，差点没给晕过去。

虽然见过怪物，人死，但第一次见血肉向着自己飘来，多少还是有些惊悚。

宋城将血肉隔空接住：“多谢。”

云玄道：“不必谢我，你们只需在今后的时光里记住花花，我希望这世上能多些人记住她。”

只要能记住她，自己怎样都无所谓。

“右转有房间，可以在里面整顿一番。”

宋城点头又道一句：“多谢。”带着萧鹤朝房间走去。

萧鹤转头看云玄，他依旧站在棺材旁看着花花，手上有鲜血留下，他似乎毫无感觉。

房间虽然千年每人居住，但还好宫殿中有云玄法力守着，并没有落灰，给人种昨天还有人住过的感觉。

萧鹤看着宋城手中飘着的肉块，咽了咽口水：“你不能让我把这柔吃了吧？”

宋城笑眯眯：“有什么不能的？你想清蒸还是红烧？”

萧鹤面无表情：“我觉得想不起来没什么大碍，这不是有你在吗？”

宋城道：“现在只是对你的记忆有影响。方才云玄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已被四股不同的力量互相抗争，时间一久，四股力量会慢慢吞噬掉你。到时候你就会变的神志不清，连骨头都是软趴趴。”

“……”

萧鹤严肃说：“那你能不能把我打晕，然后熬成汤给我喂进去。醒了之后你就说汤被你打倒了，我什么都没喝。”

“我是这么粗心的人？”

宋城眉头一挑，笑了笑：“说来不就是蛇肉，或者龙肉吗？有什么不能吃的？”

萧鹤瞪大了眼睛：“大哥！那是个人啊！这是从人身上挖下来的！”

宋城笑：“不逗你了，没让你真的吃”

萧鹤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要是吃了这块肉，她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吃肉了。

在宋城的引导下，萧鹤朝着肉伸出手，将血肉中的法力慢慢引到自己身上。

浑身的力量好像被安抚，连堵塞的血管都被打通，就像是被治愈了一样。

闭着眼睛，萧鹤突然看到了许多过往记忆，有些她曾经记得的但是忘记了，还有些她从来都不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