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小萧鹤

萧鹤像是一个局外人，站在一条看不到头的路上，路的两边是曾经的自己。

萧鹤看到了许多，离她最近的是她在魔界边境的帐篷里休息，温梵悄无声息的隐身到了她床旁，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那眼神让萧鹤心惊，隐忍，爱慕，克制。

她向来只知道温梵是远山仙君的好徒弟，乖巧懂事明理，从来不在远山面前表露出其余的感情。连远山被人恶意评论，他在背后将人狠狠打了一顿，也要让那人把嘴闭紧，生怕远山知晓了他阴暗的一面。

“师父。”

温梵站在床边，脸上带着委屈和不解：“您真的这么讨厌我吗？为什么下凡前不能来见见我呢？”

“……”

想起来了，远山因为醉酒睡了四百年，醒来大闹了主仙君殿后就跳下凡了。

期间远山完全没想到还有温梵这么个徒弟，或者说因为温梵先前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让远山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所以一直在逃避。

没想到他能记这么久，明知道萧鹤现在还不是远山，就敢跑来。这要是被伏善那家伙知道了，可不得在仙界大肆宣扬一波。

萧鹤也不想去管远山和温梵的事，这些事不如等到今后她成为远山之后再说。

往前走，是初入白城时，她将宋城惹得生气了正追在屁股后面哄他。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月寻正愣愣的看着自己。

随机又看到身旁的宋城，尤其看到他的脸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好像看到了此生最不可能看到的景象。

就在他愣神时，奇术风尘仆仆的赶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萧鹤，顿时了然：“这位是……”

月寻喃喃：“是姐姐。”

他眉头微皱：“奇怪，姐姐怎么会到这里来？身旁的男子又是谁？”

奇术道：“这就是我要来告诉公子的。青云台被灭，萧鹤姑娘被她身旁的男子所救。那男子名叫宋城，前不久刚与萧鹤姑娘一同从灵剑派逃了，哎公子，你怎么了。”

奇术伸手扶住没站稳险些摔倒的月寻，面露担忧：“公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月寻白着脸摇头。

“宋城，宋城。”

他嘴里不断念着名字：“是他，一定是他。可他早该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谁死了？”

奇术一头雾水：“公子说宋城？我调查过了，他一个人住在青云台旁的半山腰上数十年，平日里靠着卖风筝为生，院子里载着一棵巨大的梨树，确实是普通人没错。”

他这句话说的并无半点差错，和他得来的情报一模一样，可不知为何月寻听了这话脸色更加苍白。

梨树。

宋城。

萧鹤。

一切竟然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月寻抿着唇道：“你去，把姐姐请到府上来住。”

奇术点头又问：“那宋城？”

月寻想了想，嗓音微哑：“若是姐姐想带着他……就带着吧。”

这月寻果真就是从前被前世的萧鹤捡到的小猫。

萧鹤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想当初月寻还是猫儿时，最喜欢的就是黏着人。半个时辰没人陪他，他就急着喵喵叫。

萧与和萧鹤先后飞升，宋城归位，他一只小猫又是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岁月。

这事恐怕只有他能知道。

萧鹤想：曾经那些单纯美好的日子，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再往前走，是青云台的一个夜晚。

萧鹤睡得迷迷糊糊，被身旁的动静吵醒，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看到起身下床的竹茹。

“竹茹？”萧鹤轻声问。

竹茹身体僵了一瞬，随机恢复如初。

“我吵醒你了吗？”

萧鹤摇头问她：“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

竹茹说：“我起夜呢，你先睡吧。”

萧鹤不疑有他，转个身盖好被子继续呼呼大睡。

当时没注意，现在再看，原来竹茹当时穿的衣服就十分不对劲，只是她实在困的很就没在意。

如今萧鹤作为旁观者看着，想起在妖兽肚子里看到的欧冕与灵剑派的种种，只想赶紧出去然后将灵剑派给夷为平地。

不等她再有什么动作，两旁道路迅速往后移。与此同时萧鹤听到孩童小声的哭泣，还有冬夜里呼啸的风声。

萧鹤一愣，眼前出现的是熟悉的场景，还有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是不过几岁的她。

她记得。

她爹这天去隔壁村子不在家，只剩萧鹤与娘在家。在萧鹤睡着时，娘去隔壁邻居家里聊天，一时忘了时间。

萧鹤醒来时，没看见娘在，便出门去找娘。谁知外面风声太大，掩盖了她的声音，直到她走出了村子，娘都没有发现。

萧鹤不记得这晚的事情，第二天爹回来没看到两人时，召集了全村的人一起去找她们。爹告诉她，她们遇到了狼群，是娘拼死把她护在身下，连身上的肉都被狼群撕咬的不成样子。

爹把她抱在怀里，一句句重复。

至少你还活着，还好你还活着。

萧鹤曾经也一直以为娘是为了保护她才死去，然后她看到了曾经的记忆。

小萧鹤赤脚走在雪地上，一遍遍喊着娘，娘，但都没有回应。

周边围着不少绿眼的狼，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却又不敢靠近。

她突然听到了娘的呼喊声，小萧鹤大喜，大声喊道：“娘！我在这里！”

娘听到小萧鹤的声音，急急朝她走来，却不想被一群狼给挡住了去路。

娘大惊，不明白为何村子周边会出现狼群。刚大声叫让小萧鹤快走，下一秒就被饿极的狼群扑倒在地。锋利的爪子和牙瞬间将娘的皮肤撕破，凛冽的空气中顿时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饥饿的狼群闻到血腥味更来劲了，在娘一遍遍的惨叫和催促中，小萧鹤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皮肉被撕扯的娘，小萧鹤非但不害怕，眼底竟然浮现出兴奋和好奇。

巨大的狼爪高高举起，正要狠狠砸下时，却停在了半空。

狼群瞪大着眼，惊恐的看着身后小小的漫步走来的小萧鹤。

带头的大狼朝天长嗷一声，带着剩下的狼急忙逃离了。

娘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呼吸微弱的连脸上都是血。

“鹤……萧鹤……”

娘不明白狼群为何突然走开，小萧鹤为何还站在一旁。看到她没事，娘眼含热泪，顾不得身上的鲜血。

她对小萧鹤毫无防备，一心只想着她还活着就好。

小萧鹤走到她身边蹲下，轻手抚上她的伤口。

“娘。”小萧鹤好奇问，“血是什么味道的？”

娘脸色一变，不明白她为何要问这句话。

没等她回答，小萧鹤突然趴下在她伤口处细细吮吸。娘吃痛大叫，还没来得及制止她，小萧鹤朝着伤口一口咬下。

萧鹤站在旁，眼睁睁看着自己把娘吃了，只是她娘实在太瘦浑身没几块肉。小萧鹤将娘身上的好肉逗吃下肚，娘在震惊又恐惧中渐渐死去。

小萧鹤吃饱肉，喝饱血嘴里的味道不太好受，她便刨了些雪在口中将血味清洗掉。渐渐的，在萧鹤有些困了，只是这大雪纷飞太冷，着实不太好睡。

看着没了气息的娘，萧鹤灵机一动。哼哧哼哧的将娘背在背上，找了块雪少的地全缩成一团，娘覆在她身上为她遮挡风雪。

小萧鹤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睁眼时，便看到了爹悲伤的眼神。

小萧鹤甜甜的叫着爹，被爹一把抱在怀里。

“还好你没事。”

小萧鹤当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眯着眼也抱住了爹。

萧鹤脸色苍白，怎么会这样。

爹告诉她，娘是为了保护她被狼吃掉的，她也一直这样觉得。

可是原来，娘是被她吃掉的。

萧鹤吃掉了自己的娘。

萧鹤脚步虚浮，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她也不记得多久没吃东西了，现在只想将身体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她是肮脏的。

不给她伤心的时间，眼前场景又在迅速的变幻，熊熊大火燃烧。

熟悉的村庄都是村民的惨叫和怪物的嘶吼。

这天她失去了所有，这天她被清延带到了青云台，改变了她的一生。

大火如长龙般直冲夜空，连清冷的月亮都被染上了一层血红。

小萧鹤躲在柴房里瑟瑟发抖，柴房外是怪物，和被怪物撕咬的村民。

小萧鹤死死捂住嘴不敢哼声，眼泪却啪嗒啪嗒的往外流。

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寂静又狭小的柴房里充满了粗粗的喘气声。

身影在柴房里看了一圈，又喘着气离开了。

小萧鹤本以为就此逃过一劫，刚送一口气，耳边却被喷洒上了温热的气息。

小萧鹤身体一颤，不敢转过头去。

身后的人却伸长了脖子进入了她的实现。

熟悉的皱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人。

这是她爹。

“啊！！！”

小萧鹤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离她爹远了些，刚要逃出柴房，却被发现房外的怪物都被这一声尖叫吸引，都围上了柴房。

前有变成怪物的爹，后有变成怪物的村民。

小萧鹤留下绝望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