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不过过去

这是萧鹤致死不会忘记的一天。

这是萧鹤至今没有记起的一天。

她只记得村子里除了她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怪物。

她从柴房逃出来，身后跟百只翻着白眼没有人性的怪物。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支撑到清延来救她的，萧鹤一点都不记得。

而现在萧鹤知道了。

就在所有怪物争先恐后扑向小萧鹤时，她突然浑身抽搐，再抬眼时眼里带着寒意和傲慢。

扑向她的怪物被这眼神定在原地不敢动弹，没有眼黑的眼里竟然莫名多了害怕。

萧鹤看着小萧鹤跌跌撞撞的起身。

对着离她最近的怪物一口狠狠咬下。

萧鹤：“！”

怪物吃痛嚎叫，却一动不动，似乎比起被她啃咬的疼痛，更怕将她激怒。其他怪物也站在原地不敢动，愣愣的看着小萧鹤将怪物一口一口的吃下。

小萧鹤吃完一只怪物，满足的打了个隔，朝身旁其他怪物看去。

被她看到的第一只怪物漫步走到她身前，跪下。小萧鹤围着他绕了几圈，干脆一口咬到他的后脖颈处。

顿时，鲜血横流。

萧鹤不明白，为什么小萧鹤的牙齿能这么锋利，将怪物的皮肉撕扯下来，还能一口一口将怪物吃的干干净净。

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会去吃这些怪物，为什么怪物都乖乖等着让她吃。

一个又一个问题涌上心头得不到解答，加上面前这急剧冲击力的一幕。萧鹤只觉得迷茫，血腥味的恶臭充斥在鼻尖，她却无神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是萧鹤。

也是远山仙君。

她本以为一生虽然坎坷却也幸福。

幼时有父母的陪伴，少年时期有清延的照顾，到至今还有宋城陪在左右。

可这一刻，她突然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了。

生她养育她的母亲被她一口一口吃掉，就连死后也被她用来遮挡风雪。

漫天大火中，猩红月亮下，曾经的亲朋好友排着队等待被她吞进肚子里。

清延与欧冕同归于尽，青云台被怪物覆灭。可将她第二个家毁灭的怪物，也是曾经的她亲手创造出来的。

世界上似乎只剩下小萧鹤将肉撕扯下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天不过微微亮时，小萧鹤已经将全村人吃光。没了人可以吃，她只能抱着一个略微粗壮的手臂啃咬起来，看起来就像一只叼着骨头的流浪狗一样，竟有些可怜。

萧鹤看着她像啃骨头一样的啃着手臂，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师兄，这！”

顺着声音看去，萧鹤看到了天上御剑而行的欧冕，还有他身边一身白衣，如天神下凡的清延。

小萧鹤也听到声音，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们。

欧冕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当机立断将脚下的剑拿在手上，对着小萧鹤就一剑冲了过去：“妖物，拿命来！”

小萧鹤眨巴眼睛，似乎不明白他们是什么人。

也不明白欧冕对她拔剑的含义。

正当欧冕劈出的剑光堪堪碰到小萧鹤的前一刻，银光一闪，竟是清延拔剑打开了欧冕的长剑，长袖一挥护在了小萧鹤身前。

欧冕一脸不可置信：“师兄，你！”

清延回头看着抬起头呆呆看着他的小萧鹤。

小萧鹤嘴上还叼着啃到一半深可见骨的血淋淋的手臂，眼神懵懂的看着清延。

清延抚上她的头，温声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变成这样的，但我知道你并非有意。”

他看向四周的被小萧鹤吃的差不多的怪物，再看看仍是眨巴眨巴眼看着他的小萧鹤。

“师兄！”

欧冕恨铁不成钢：“难不成你想把她带回青云台不成？你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半副人样！若是将青云台的弟子们都害了该怎么样！”

清延轻轻扫他一眼：“欧冕，慎言。”

他看着小萧鹤轻声道：“虽说这一片只剩下她一人，但不能证明是她一人所为。”

小萧鹤似乎知道清延在为他说话，竟然咧开嘴朝他嘿嘿笑了。白净的牙上染上鲜血，血盆大口一张，格外恐怖。

清延却当没有看见似的，继续揉着小萧鹤的头柔声：“至少她现在没有伤害我们。我会将她带回青云台，由我亲自收为徒弟教导，就算不能让她对世间做出什么贡献，也不能让她继续在外流浪，若是伤到他人怎么办？”

欧冕提议：“不如直接将她交给灵剑派，让灵剑派来研究算了。”

清延摇头：“不行，灵剑派也许能查出她是因何原因变成这样，但也一定会让她痛苦不堪。她没有伤害人，不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欧冕看着四周的残肢断臂默了。

没有伤害人，这话也没错。

因为她吃的都是已经变成了怪物的人。

萧鹤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被宋城叫醒，抱着他的脖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仍是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

宋城不知她想起了什么，也不多问，只轻拍她的背安心陪伴着。

“宋城。”

萧鹤哽咽着嗓音，抽泣着问：“我是什么东西？”

宋城温声道：“你是萧鹤。”

萧鹤在他怀里摇头，发丝扫过宋城的脸颊宋城听到她的哭泣：“我不是萧鹤，我是怪物！我是吃了我娘，吃了我爹，吃了全村人的怪物！”

“多可笑，我从前还嘲笑白城的人靠着怪物而活，我又何尝不是？我是靠着吃了全村人才活下来的怪物，清延师父好心收养我，最后却也是被我这样的怪物给害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远山下凡后偏偏是我，我为什么要遭受这些事情！我凭什么要遭受这些！我好想死啊！我能不能去死！”

宋城抱着她，不断轻拍她的背。

“不是你的错。”

宋城说：“这不是你的本意，你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一个人。无论是你还是远山，你们都只是普通的女孩，是这个世界对你们太残酷了。”

萧鹤咬着唇摇头，嘴唇颤抖不止。

不是这样。

是她的错。

她还看到了。

前世飞升失败之后。

下凡而来的哥哥。

陆续消失的宋城和月寻。

第三次飞升的成功。

她想起来所有所有，被远山法力抹去的一切记忆，还有身体里的怨恨的不甘。

萧鹤什么都知道，可她不敢再和宋城说。

万一宋城还在生气怎么办？

万一宋城心里有怨怎么办？

万一宋城再一次离开她怎么办？

萧鹤在脑海里闪过种种可能，猛地抬头望着他。宋城看着萧鹤，视线落在她红透的眼睛上，伸手揉了揉她的眼，低声询问：“怎么了？”

萧鹤说：“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看到了当年飞升的真相。”

宋城手一顿。

黝黑的眸子在萧鹤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与紧张到嘴唇都在颤抖的萧鹤想比，宋城神色淡淡，仿佛曾经经历一切的人不是他一样。

宋城问：“所以呢？”

萧鹤问他：“你恨我吗？”

你恨我吗？

恨我夺了你的气运。

当年的萧鹤飞升失败后一蹶不振，在天上的云山仙君入她梦，鼓励她继续飞升。

云山同她说：“你虽飞升失败，但却修成了足够多的气运，不出三次，你定能飞升。”

萧鹤一觉醒来，果然发现自己气运大涨，重拾信心继续修炼。

可第二次也失败了。

萧鹤滋生出了怨气，而这次云山在天上忙于事物无暇顾及于她，再也没能入她梦来。

好在萧鹤最后自己走出阴影，凭借着前两次飞升积攒的气运和逐渐强健的体魄，终于是熬过了飞升的劫，成为远山仙君。

可原来一切都是骗局。

第一次失败后，云山仙君抓走了小宋城，面对愧疚的他对说：“是我对不起你，将你的运气活剥是我的主意，与她无关。你若要报复，便来报复我吧。”

萧鹤看到云山将宋城体内的气运活活剥出体内，宋城吐血倒在地上，云山瞥他一眼踩着他的血迹扬长而去。

萧鹤不忍再看下去，刚要闭上眼，却听到另一声惨叫。尖利的嗓音让她鸡皮疙瘩起了一声，不自觉的朝惨叫的人看去。

月寻被剥了尾骨，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冷漠注视着他的男人。

“哥哥……”

眼泪顺着他的脸流在地上，月寻不明白为什么许久不见的熟悉的人会如此对他。

云山垂着眼看他：“若不是她收养你，你早已死在了冰天雪地，如此就当你偿还了她的恩情吧。”

在月寻惊恐的眼神中，云山缓缓朝他走去。然后将他浑身的骨头抽出，扒皮抽筋。月寻痛的惨叫，却也阻止不了他的动作，最后月寻近乎死亡般的躺在地上，嗓子嘶哑，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

“为什么？”

云山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萧鹤第一次飞升失败，云山剥了宋城的气运给她。

可萧鹤身体太弱，扛不住如此雄厚的气运，第二次失败。

云山因为剥宋城气运一事被人发现，在仙界忙碌了好一会，等到一切都解决时，萧鹤已经心生执念。可云山知道她是飞升不了的，她的身体扛不住飞升的痛苦。

于是云山想到了成妖的月寻。在成妖的过程中，月寻的身体慢慢蜕变，身体比人类更加强健，也更加耐得住痛苦。

最后萧鹤靠着宋城的气运和月寻的皮肉飞升成功。

可世上从来没有飞升成功逍遥快活的远山仙君，只有天寒地冻里冷缩成一团没有资格飞升的萧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