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远山仙君睁开眼，太久没有活动的身子僵硬至极。她起身，扭了扭四肢。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终于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四百年过去了。

她房间的花依旧开着，她知道那是有人时常给她替换掉凋谢的花。房里她最爱的梨花香气久久不散，日光洒进房里，照在她的被子上，暖暖的。

远山掀开被子下床，打开房门就看见蹲在假山旁边逗鱼的悠悠：“小红，过来姐姐这里有好吃的。是西海鲛人族的鳞片哦，你吃了一定能变成鲛人，到时候我就给你造一个更大的假山！”

叫小红的锦鲤摇着尾巴朝她游去，眼看要咬到那块鳞片是悠悠又忽然抬起手，小红咬了个空。悠悠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温梵站在她旁边守着，神情复杂又十分不情愿。

听到声响，两人齐齐朝这边看来。

悠悠见到站在门口的远山，吓得手中的东西“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小红见了忙游过去，一口将鳞片屯了进去。

“远山。”

悠悠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呆愣。

温梵看见远山，背脊不由的挺直了些，师父两个字还没开口，就被哇的一声尖叫的悠悠给吓了一跳。

“呜呜呜呜远山哇！”

悠悠扑倒远山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你终于醒了！你是不知道啊，你不在的时候我天天被云山和思明欺负！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你看，就连温梵现在都敢以下犯上，天天盯着我监视我了！”

温梵：“……”

温梵开口解释：“是师叔上次突然冲进主仙君殿和主仙君争执，所以神君才让我好好看着她的。”

“你闭嘴！”

悠悠回头瞪他，瞬间炸毛：“那能叫争执吗？我明明就是和他讲道理！分明是他说不过我！”

温梵乖乖闭嘴了。

是讲道理。

就是差点动起手来而已。

远山叹口气揉着悠悠的脑袋，笑道：“这好办，我去给你讨个公道如何？”

这下轮到悠悠傻眼了。

她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看着远山脸上人畜无害的笑意，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哈哈笑道：“远山你真会说笑，那是主仙君，你拿什么给我讨个公道？”

远山笑：“他除了主仙君还有什么身份，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

悠悠死死抱着她急忙道：“不不不你冷静一点，虽然他是你哥没错，他曾经犯了错也没错。但你不要再这么大刺刺的冲进去了，坐下来喝杯茶怎么样？思明又从宋止神君那里拿了不少好酒，我马上就派人给你拿过来。”

说着她不停给温梵使眼色要他看着点见机行事，千万别又让远山去和云山对峙然后又跳下去了才好。

然后温梵权当没看见，一直紧紧盯着远山看。像是怕她只是个幻影，眨眼间就会消失一样。

远山却笑眯眯的掰开悠悠紧紧抱着自己的手，像只狐狸般的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去给你讨个公道，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钱。”

说完她看向温梵，刚好与他的视线对上。温梵浑身一个激灵，挺起胸膛站好，就听到远山道：“看好你师叔，我现在去给你师叔讨公道去了！”

温梵点头，立刻拦在悠悠面前。

面前眼睁睁看着远山朝主仙君殿走起，奈何她被不负远山所望的温梵死死拦住，根本逃不开去。

悠悠气的原地跺脚，直接抬脚踹他：“你这么听她话？那我说话你怎么不听啊！”

温梵道：“她是我师父，你是我师叔，我自然先听她的话。”

悠悠听了，又气的踹他几脚。

恰逢今日议事的仙君们散去，远山在去主仙君殿的路上，不断遇到回家的仙君。

仙君们一个个的都瞪大了眼惊奇的看她，却还是止住脚朝她喊道：“远山仙君，许久不见。”

远山也一一回应。

仙君们更是不解。

谁不知道远山仙君脾气臭的要死，她十几年前闯入主仙君殿轰走议事的仙君们，同主仙君大吵一架还甩他个大耳光，然后转身就下凡去了。

此时见远山仙君如此好脾气的向他们问好回应，仙君们都当见了鬼似的，赶紧躲到一边讨论起来。

远山不去管他们，径直走向主仙君殿。

等到主仙君殿里最后一个议事仙君出来还同她打了个招呼后，远山这才走了进去。

偌大的宫殿，冰冷的墙壁，亮堂的瓷砖。

云山靠在正前方的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听着脚步声，他略带疲惫的问：“怎么了？”

远山站定在原地，看着坐在高高在上的云山。他的身影与雪原中因为自己受伤而苦恼不得的萧与的身影渐渐重合。

远山想，她怎么会觉得萧与是不爱她的呢？

“哥哥。”

云山闻之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愣愣的盯着眼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影。

“回来了。”

远山应道：“回来了。”

良久，他又泄气似的坐回椅子上揉着眉心问：“我这些日子实在有些忙，顾不得你。你既回来了，就表明在人间死过一会了。你是怎么死的？按照时间你在人间也不过十多岁至多二十岁，谁杀了你？”

听着他不耐烦的口气说出这话，远山心里笑了笑。

她的哥哥不管怎么变，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了一长串，不就是想关心关心她是如何死的吗？何必搞这么麻烦呢？

远山如实道：“没人杀我，是我自己选择死的。”

云山放下揉眉心的心，皱着眉看她。

远山一步步朝他走去，在他面前第一阶台阶处停下脚步说：“哥哥，我知道飞升的真相了。”

云山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了些。

远山继续道：“我知道你为了我，夺了宋城的气运，将月寻剥皮抽筋。这些都是因为我的问题，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太弱无法自己飞升，这不是你的错。”

云山紧皱着眉头：“夺气运也好，扒皮抽筋也罢，都是我做的事情，与你何干？”

远山却不理他，继续说：“我也知道你后来暗自找过宋城的转世，只是你没想到他是宋止神君下凡渡劫，于是没有再人间找到。你将月寻剥皮抽筋，私自将奄奄一息的他带回仙池养伤，这才让他不仅恢复，还帮他加快了修炼的速度。”

云山嘴唇有些颤抖：“闭嘴。”

远山继续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并不想为你开罪。我只想告诉你，其实我知道你……”

“我让你闭嘴！”

云山突然打断她的话，大手一挥将桌上的杯子茶壶全部打翻在地噼里啪啦碎成一地。数张写满的纸落在地上，被茶水打湿。

远山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纸张和碎片。

云山却啧了一声，快步走到她面前把她一把拉起怒视着她：“我的东西还轮不到你来收拾。”

看着他发怒的样子，远山竟有一种久违的亲切。很久很久之前，萧与也常常这样生气的看着她，有时因为她没有按时回家，有时因为她没有乖乖吃药，有时因为她擅作主张跑到雪原之外的地方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云山，远山轻轻抚上他的脸，云山一怔，随后听到远山带着撒娇的口气道：“我只想告诉你，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很爱我，我也很爱你。不论过了多久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这件事情不会改变。”

你是我的哥哥。

这句话云山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百年？千年？

似乎自从远山飞升后，就再也没听到过远山这样叫他了。

他可以疏远远山，就是怕二人的关系被发现，然后远山飞升的真相被人揭露出来。

曾经的萧与以为，只要飞升了，去了天上最至高无上的地方，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兄妹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后来他们飞升了，云山和远山之间隔了一道厚厚的墙壁。云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远山叫他哥哥了。

想到这，云山再也不忍住，压抑了前年的孤独与痛苦顷刻爆发。他覆在远山的肩上，双肩颤动，无声无息的哭泣着。

远山踮起脚，尽量不让云山弯腰弯的太难受。她抱着云山，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悠悠挣来温梵的束缚跑到主仙君殿门口时，却看见宋止神君站在门旁等着。

悠悠朝他行了礼，怒气尚未褪去，略带生气的口吻问他：“宋止神君怎么不进去拦着！万一远山又和云山打起来怎么办！”

宋止看她一眼，见她气鼓鼓的，又见跟在她身后的温梵一脸无奈。明知故问道：“悠悠仙君看起来怎么这么生气？”

悠悠像是找到了发泄口，翻了个白眼骂道：“别提了！都是远山要跑去云山，说什么要给我讨个公道？我需要她讨公道吗？结果远山直接让温梵把我拦着！我刚才才跑了出来！宋止神君你在这正好，回头你和思明说说，高速他少让温梵来看着我，我看着他就烦！”

说完，她看了温梵一眼，又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温梵：“……”

宋止看向温梵一眼，那眼里尽数写着你没错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