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十三

人不断地倒下去，场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场上剩下了四个人，有三个人形成了短暂的联盟，正围着落单的那个人要置他于死地。

那个人即使被掐住脖子也奋力挣扎反抗着，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死亡的网慢慢在他窒息的面孔上张开。

突然，掐住他脖子的人手上松劲，嘴里猛然吐出鲜血，其他两人也随之倒下，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听见了枪响。

他抑制住咳嗽的冲动，朝楚灵昭那边看去，楚灵昭正面无表情地放下冒烟的枪口。

他不敢看楚灵昭，只是低头跪坐在地上，心中有惊喜有恐慌。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他面前，他受惊地向上看去，楚灵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示意他将手放到自己手上，好拉他起来。

他莫敢不从，将染血的手在裤子上擦了两下之后，轻轻放在了楚灵昭手上，借了一点力站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成为幸存者，正想该如何委婉地问问的时候，枪口贴上了他的额头，一颗子弹将他所有想说的话封存在了喉咙里，倒下的时候，劫后余生的瞬间欢喜还凝固在他的脸上。

楚灵昭伸手沾了一点点那人嘴角流出的血沫，面无表情地放在鼻前嗅了嗅，随后将血抹在了身后的年硕明的衣服上，将枪也扔给年硕明，打了个哈欠往外走。

年硕明接住枪，忙跟着楚灵昭一起往外走，虽然他对灵昭的行为有一百个疑问，但现在他聪明了，知道什么时候灵昭没有兴致回答他的问题，这种时候他什么都不问。

再说了，灵昭做事一般都是随自己当时开心，要寻找动机或者行为逻辑太困难，年硕明选择放弃。

一切听灵昭的就好了嘛。

年硕明陪着楚灵昭向外走，受害者们聚集在另一个厅里，年家人准备先把他们带走，然后再安置。

楚灵昭的眼神并没有在这群人身上停留，他很困，想要回车上睡觉。

“562号。”一个声音在受害者群中响起。

楚灵昭原本打到一半的哈欠收回去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人群。

一个瘦高的像竹竿一样的人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额头上还有一大片像是被刀割过的伤痕，

“562号，你还记得我吗？”

楚灵昭机械点头：“382号。”

382号是楚灵昭在实验室的室友，因此楚灵昭对他的印象比旁人都深一些，更何况此人当时冒着危险帮助了要逃出去的楚灵昭。

那人扯了一下嘴角，像是想笑，他开口说：“你说过的，帮我找弟弟。”

年硕明惊奇地发现，这个人虽然极度瘦弱，但眼神竟然是清明的，此时他望着楚灵昭，露出执拗的眼神。

楚灵昭垂眸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可是他当时纯属随口答应，后来自身难保也就抛之脑后了。

“帮你找，跟我来。”楚灵昭决定还是把自己做过的承诺兑现，毕竟这人他还挺喜欢的。

382号笑了，像从前每一次出牢门面对不可知的命运一样，牵住楚灵昭的手，楚灵昭瞥了一眼，任他握着，没有收回去。

楚灵昭牵着382号走出去，径直上了车，两人坐在一起，年硕明不敢说什么，只好尴尬地坐在了他们对面。

楚灵昭打了个哈欠，说：“不过我要先睡觉，你睡吗？”

382号摇头，道：“不困，你睡。”

于是楚灵昭就一路睡了回去，路上年硕明给楚灵昭盖了毛毯，382号默默看着年硕明动作，一会儿，问：“你是他的家人吗？”

年硕明嘘了一声，紧张地看了楚灵昭一眼，发现楚灵昭没醒，轻轻松了口气。

他故意不想跟这个人说话，他不开心，他郁闷死了，手下还没查到楚灵昭这次要带回去的这个人是谁，万一又是个暖床的呢？

他不敢对着楚灵昭发脾气，趁楚灵昭在睡觉他不理总是可以的吧？

片刻之后，手下传来了眼前这个人的资料，一个大文件夹，里面分别收录着382号的背景资料、实验记录和行为模式研究结果等等。

年硕明打开背景资料，映入眼帘的就是382号刚进实验室的照片。

年硕明花十几分钟看完了382号的资料，原来，382号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又在孤儿院认了个弟弟，为了脸上有疤的弟弟，他放弃了多次可以被领养的机会。

好不容易有一个人愿意领养他和弟弟两个人，领养后才发现这个人心怀不轨，于是又和弟弟逃走，逃走之后的档案是空白的，直到他被实验室抓住来到这里，才又有了记载。

他对弟弟的记忆成为了他的执念，即使再残忍的手段用在他身上，也没有让他忘记弟弟。

档案里有一段对话记载：

“你有亲人吗？”

“我......我有。”

“是谁？”

“我弟弟。”坚定不移的口吻。

“你的弟弟长什么样？现在多大了？”

“我弟弟......啊......我，我不知道......”

“你想不起来，你根本没有一个弟弟，你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不,我有，我有一个弟弟！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弟弟？”

药物洗掉了他对弟弟容貌和相处细节的记忆，却洗不掉他对弟弟的执念，实验室最后在382号身上的目标只剩下了一件：让他忘记自己有个弟弟。

可惜，直到Z实验室毁灭，他们都没能完成这一目标。

年硕明抬起头来，瞥了一眼382号，382号弓着背，紧皱眉头，眼神迷茫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硕明没想到，这样麻秆似的身躯里竟然藏着那么大的力量，与人类无法抗拒的药物和冷酷的手段抗衡而未遭惨败。

他忍不住有些卑鄙地想，要是灵昭也能像382号一样，多撑一下，或许灵昭的模样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了。

这个想法闪现了一瞬间，年硕明就在心里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这卑劣的本性是不是一辈子都改不掉了？

他自己都恶心自己，这样的想法，他也敢有？他也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