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前夕

刚传送到南海城主府，蛟云就已经感应到荼靡的气息。

手执三叉戟，蛟云不由分说朝荼蘼面门攻击，后者后退一步抬脚踢开武器并且死死踩在脚下。每次相遇，蛟云必定和她比试一番，因此早有心理准备。

看着前者，两侧蛟耳微微发亮，明显是有些得意的。顺着三叉戟，荼蘼疾步而上靠近蛟云，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翻身稳稳立定在平地上。

荼蘼的那一脚带了一些灵力，自然比普通的肉搏更疼一些。

只见蛟云一屁股坐在地上，吃痛的揉了揉胸口，说道：“怎么还下狠手，结束的这么快，都不多切磋几招。”

“我来找你是有事商量，一会儿还要去北冥，哪儿那么多时间陪你打架。”

荼蘼说罢，蛟云看她脸色严肃，自然也不胡闹，抬手将人迎进茶厅，另一只手不停揉揉胸口。荼蘼看去，茶桌一侧竟还坐着另一只大妖。

抬眼，正对上他景泰蓝的眼睛，看着眼角熟悉的蓝色鱼尾妖纹，荼蘼挑了挑眉，眼神来回在两妖之间看，笑道：“既然鲲又串门儿串到这儿了，正好我一并说了。”

鲲又不言语，优雅的拿起茶点油炸小鱼干细细品味，示意荼蘼继续说。

“流渊重现华夏了，华夏几股势力只怕对流渊做出什么不利还尚不可知。华夏的人族会对妖物下手无论对错，希望两城主护好北冥和南海百姓，护城阵法可以启动，避免外人贸然进入。”

“咖嚓咔嚓……”

眼前妖的嘴巴一刻也没停过，荼蘼停下不悦的看看，才又继续说道。

“流渊暂时开启东流口岸，妖捕和人族军队精锐已经在东流集结，可以随时出手应对不利。这次前来便是交代这些，还有不要吝啬向妖捕门求救。尤其是你，蛟云城主，不要看见谁就上去打架！”一口气说完，荼蘼抢过鲲又手中的小鱼干就准备离开。

忿忿的咬上一口，别说还真别说，蛟云的手艺真不错，真香。

回头望过去，荼蘼突然想起两妖传闻，北冥城主鲲又和蛟云百年来一直是挚友，经常走动往来。当时蛟云善战，一副独来独往、谁都不服的样子，更别说成为城主护佑百姓。因此收服蛟云还是拜托了鲲又亲自出手。

至于鲲又，则是被师父未染忽悠的，凭借“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一下夸的找不到北，再加上给他描述了人妖共处的美好蓝图，受百姓敬仰赞颂，脑子一热也就被劝降立约了。

待荼蘼走后，鲲又看了看蛟云，又看了看那一盘小鱼干茶点，起身一并将茶点带走回北冥，只剩蛟云在风中凌乱。

西境城主鹏羽，是鲲又的兄长，但二妖秉性向来不同。鹏羽追求力量，并不将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放在眼里，他认为世界万物法则是弱肉强食，他保护了弱者相当于违背天理。此番前去说明情况，他肯定巴不得袖手旁观。

“你来做什么？”

鹏羽素来讨厌弱小，但唯独对荼蘼不同。他看不懂荼蘼，每每打架次次栽在她手里。明明实力悬殊，荼蘼总能绝地反击，反倒自己一身的伤，以至于后来鹏羽干脆不再和她打架。

“流渊重现，距华夏不足百里。此番奉命前来商讨，希望城主大人能庇佑西境的黎明百姓，不要让战乱重返人间，生灵涂炭。”

荼蘼一字一句说着，眼睛却目不转睛关注鹏羽的神态。

看着荼蘼紧张的神色，鹏羽不知为何突然就嗤笑出声，连忙说道：“在你眼里，我就是是非不分的妖怪吗？弱肉强食只是生态抉择，现实是非对错我自有判断，这西境的百姓你大可放心。我保证，没有谁会对西境百姓不利。”

说罢，抬手就要去摸荼蘼的头，却被她下意识的躲开了，只能尴尬的笑一笑。殊不知，在荼蘼眼里，他笑起来比不笑起来更惊悚。

“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帝都了。妖捕门随时可以支援，告辞。”

感觉气氛不太恰当，荼蘼草草就传送回了帝都。

站在庭院中央，望着不远处飘过来的乌云，总会有一场大雨，不是今夜就是黎明……

“荼靡大人，你让属下打听的司杳，流渊确实查无此人。无论是身高年龄穿着还是同音字，都不符合。”

青鱼作揖，将荼蘼之前发的调查任务仔细报告。

空气有些闷热，无端的黏腻让荼蘼不是很舒服，她想，这场大雨总是要下的，但能不能洗净尘埃又是另一回事？

摆了摆手，示意退下。

回到房中，取出一块珏，显然它还有另一半，合起来为玉。一开始她认定妖捕门就是她的家，但是自从见到这块珏之后，她便越发好奇自己的身世了。

为何华夏的玉会出现在她的襁褓里？她又是怎么从华夏突然出现在流渊？她非人非妖，却有自己的灵力？难不成华夏有谁对她不利，只有流渊能躲过追查？

“荼蘼大人。”

荼蘼顺着声音回望，正是楚暮修士，对方显然得到了友好相待，重新换了一身惨白的衣服，不仅气色红润，就连受的内伤明显好很多。只是令她不明白的是，他们怎么连换洗的衣服也是白色，打算一排排站在哪儿cos鬼混吓死别人吗。

“不应该唤我荼蘼……师叔吗？开玩笑的，楚暮修士有事找我？。”

“荼蘼、师叔，之前不识冒犯了一众妖捕，特来道不是，望谅解。还有，听妖捕门聊天得知，师叔要前往华夏，晚辈特意等在这儿，所言希望有所帮助。”

楚暮说着，面对称呼还是有些说不出口，面上仍是一本正经，私下却是红到了耳朵根。

荼蘼特意看了一眼楚暮的眼睛，才抬手将人迎进师父的书房。

绕过立于门口的屏风，熟练的点上灯烛、熏香，坐在师父棋桌旁的蒲团上。棋盘上是输赢未定的五子棋，还是师父同她下的，一时分不出胜负就搁置在这里了，只怕以后就再也找不到机会下完了。

荼蘼淡淡的说了一句；“请。”

“华夏如今局势严明，人、妖、神、魔四足鼎立。神族长存九重天，神爱世人，庇佑着人族；人族信仰神族，修庙立像献上供奉之力。人族尚有慧根之人，可以通过修炼成神，我清虚门派就出过这么一位神尊。”

说到成神，楚暮明显有些激动，连呼吸都急促几分，目前看来修士修炼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成神。

“咳，抱歉失礼了。至于妖魔，他们无恶不作、凶暴残忍、为祸人间，人间的疫病和杀戮皆因他们而起。”

说到妖魔，楚暮的情绪又变了变，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屠尽天下妖魔，还一个新的人间。

荼蘼用手撑着头，说：“既然妖魔作恶多端，为何神族没有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其实神族虽然比人族长寿，但也会生老病死。而且神魔大战之后，神族远不及人族数多，魔族频频挑衅，神族本就元气大伤，这些妖族自然交与我们解决。”楚暮义正言辞。

点了点头，荼蘼啧了一声，好吧。

“华夏的妖族如何？”

楚暮顿了顿，继续道；“华夏妖族由妖王统治，妖王和魔王是一丘之貉，妖物隐藏在人族城池和山野之间，魔族被神族压制在归冥海。妖精鬼怪吃人为乐趣，一己私欲将童男炼丹、童女做炉鼎……”

半柱香之后，荼蘼心下了然有个大概的了解。

人族面和心不和，四国分庭抗战；妖族凭妖性做事为所欲为；魔族被压制，只能零散做坏事挑衅；神族万人敬仰，收人追捧。

送走了楚暮，荼蘼她站在月光，望向华夏的方向，失神。

另一边，帝都君城。

少年帝君跪坐在左侧，右侧则是妖捕门门主，二者平视相对。没有高高在上的龙椅，美名其曰不能和百姓有距离感，只有贴近百姓生活，深入群众之中，才能发展好社会。

“老师，此番华夏之行有几分胜算能保住流渊？”

少年帝君是未染亲自教导过几天的，反而徒担了老师的虚名。

“卦象上显示祸福相依，事在人为，君上不必忧心。只是，君上真的放下仇恨了吗？”

未染看到了帝君棋局的破绽，一子定乾坤，五子连心，君上输了。啧，君上这五子棋的水平和荼蘼那丫头差太多。

“放的下如何？放不下如何？为君者，自然以黎明百姓为主，孤不会拿流渊的百姓的性命儿戏。”

说罢，推翻棋局重新开始。

帝君少年音，清脆却不失威严：“孤已经派精锐潜入华夏，不日传来消息。人族和妖族好做打算，只怕神魔不好干涉，人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小了。”

未染一怔，道：“君上想做什么？”

“人族不该屈尊神魔族之下。人人生而平等，神族不是造物主，在自然法则之下，神族会生老病死，魔族会生老病死，人族亦然。”

随着话音落下，最后一颗棋子也随之落下。清脆的声音响在空旷的朝堂。

未染被这个少年帝君的野心震撼，随后又想起荼蘼来。她们都是义无反顾的叛逆者，帝君想做的是不甘屈于神魔之下，荼蘼想做的是打破世人千百年来的偏见。

“想做便去做。”

最后，未染只能干巴巴说上这么最后一句话，算是对少年帝君表态。

少年帝君看向曾教导自己一时的老师邹紧眉头，倏然就笑了。

笑着笑着就起身，挥手派亲卫人送走尊师。笑着笑着，眼神却有些落寞，这世间没有人能理解他，哦不，应该还有一人能理解他，听说她要启程，他也该亲自送送那个人了……

对于姬北野的突然到来，荼蘼是意外的。这位少年帝君不在君城处理政务，突然出现在妖捕门、出现在她面前，也不知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她和这位少年帝君算是青梅竹马，当时未染奉命教导还是的储君他时，荼蘼曾经在这段时间打架把他摁在地上摩擦。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把储君摁在地上锤的女子。荼蘼胆大包天到未染不再敢教导姬北野，他们的师徒缘分也就到此为止。

再后来，姬北野还会特意从君城逃出来找她，她带着他上树掏鸟蛋等他上去下不来笑他，等他下河摸鱼装死吓他……以往种种，反而让两个人相看两厌。直到，储君和帝君大吵一架，姬北野被冷落，未染前去开导储君。就那一次，他讲出了自己的想法，却被荼蘼认同，从那时起，荼蘼成了他唯一的知己。

“第一妖捕荼蘼，拜见君上。”

“喜欢作揖就一直作揖，我明明说过，私下你我不用拘礼。欸，起来干嘛啊，作揖啊。”

姬北野一开口，荼蘼就知道的秉性，才懒得理他，就直勾勾看着他阴阳怪气。

最后忍不住，荼蘼将手放在脖子比了一个咔嚓，后者才堪堪收住嘴。

“说吧，突然来找我做什么？”

姬北野一怔，说出来的话却是口是心非：“听说你要去华夏，离流渊山高路远，你从没出过远门，怕你不习惯，来送送你。”

“不用担心，我是谁？堂堂妖捕门第一妖捕大人荼蘼，打遍天下无敌手，好吧。”

姬北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萧瑟，他站在那儿什么也不用说，荼蘼却感受到莫名的悲伤。

在偌大的君城内，臣民尊他敬他，却又拦着他实现抱负；百姓信仰他，却又批判他的改革。懂他所思所想的知己就要离开，到最后负重前行的只剩他一个人。

荼靡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帝君从古至今都是孤独的，而姬北野更是野心勃勃政治家，荼蘼面临的是妖捕职责，他面临的是黎明百姓，甚至算计了神魔族，一不小心就会功败垂成万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