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梦魇

自那晚的事情之后，荼蘼和陆枕风之间有些微妙，尤其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荼蘼知道，陆枕风有自己的秘密，他一方面很想告诉他，一方面又碍于什么原因选择隐瞒。如果不是她刻意躲避他，陆枕风也不会急的失去分寸。

手上暂时没有接到委托，荼蘼受师命正前往清虚，虽然不知道未染为什么不亲自回门派，但是也不会什么事都没有就委托她去。

最讨厌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什么事都不说清楚，师父也是，陆枕风也是，一个个的都讨厌死了。

离开驿站是午后申时的事。没有那么紧急的情况，陆枕风选择路行而非御剑。更多的是，让荼蘼对这片大陆有更深的认识，不能再用流渊的思想去看待。

在森林小路上，不乏会遇见一二小妖，但是有了荼蘼的思想指导，修士也不会滥杀无辜，对一些没做坏事的小妖下手。

在森林争抢地盘失败的小妖躺在路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直到一股妖力流入身体治愈伤口，才睁眼看见岁岁。

小狐狸看见岁岁先是一惊，随后看到身后的修士，害怕的蜷缩身体用尾巴捂住眼睛。跃跃欲试的摆动尾巴，直到感受到没有恶意，才小心翼翼放下。

“谢谢兔子姐姐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小狐狸怯生生的说着。

“呀，你都会说话了，看来你快修炼成形了。”

万物若是开了灵智，是成妖的第一步，会言语表达则是第二步，直到化形有妖力，就算真正的成妖了。

对于岁岁来说，偶然救的一只小狐狸竟然有了灵智会说话，那就是缘分，她不介意再让荼蘼帮帮她，渡小狐狸一丝灵力助她修炼。

小狐狸看着受不住岁岁央求的荼蘼，认不出她是什么妖姐姐，大抵能感受到同类气息。虽然姐姐不爱说话，但是荼蘼姐姐的妖力是暖乎乎的，进入她的身体很舒服。

没想到一个善意的举动，得到小狐狸一句善意的忠告：“好姐姐们，再前面些有一只大妖，很厉害！会吃人，你让那些臭人族小心些。”

荼蘼摸了摸她的头，留下一句谢谢就离去了。

这一个小插曲并不算什么，很快一行人小心谨慎的继续前进。

“你说，人族飞升会变成神族？妖族飞升也会变成神族？那神族岂不是会越来越多？”

岁岁手中把玩着从她自己身上拔下来的毛毛做的兔子毛球，一扔一扔逗着木舟，嘴里还在念念问道。

因着犬类的本性，木舟确实招架不住球球的吸引力，跟在岁岁身后，眼睛一动不动的锁定毛球，头也跟着上下浮动。

楚暮听见岁岁的话，很热心肠的替她解释：“人族飞升是需要神根的，除此之外还需要自身机缘。飞升的人族修士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但是实际飞升的往往十不存一。”

顿了顿，继续说到妖族：“妖族也是如此。妖也分两类，一类是自身修炼和机缘巧合自己修炼成妖的，另一类是妖族繁衍妖二代、三代，生生不息。她们相较于人族飞升更难，要历天劫褪妖骨，但大多会被天雷击杀魂飞魄散。”

岁岁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规矩，一把将球扔给木舟，继续缠着楚暮问：“什么叫神根？是像树根一样的东西吗？”

楚暮耐着性子继续说：“神族受到人族供奉朝拜，于是撒下神泽，会让一些人族孕育神族血脉的子嗣，一般这些后代就有神根，加上自身刻苦修炼，就会有极大可能飞升。”

说罢，岁岁停下，楚暮也跟着停下。只见岁岁转过头望向荼蘼的方向，一只手挡住侧脸才对她做出皱眉不理解的表情。

荼蘼看见了，也颔首回应。她也无法理解这些是什么操作，人如何，妖如何，不知道做神族有什么好的。做人安居乐业，做妖逍遥自在，想不通让自己吃那么多苦飞升做神族是为了什么。只能说，尊重祝福，命运锁死。

眼见夕阳无限好，荼蘼一行人准备找个地方休息。

客栈柜后的中年老板边算账珠盘打的清脆，边抬眼问：“各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小店一应俱全，十里八乡就在下这儿一座客栈。”

荒郊野岭只有这一座略微潦草的客栈落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晚上在野外过夜的危险极大，万一遇上那只口口相传的大妖得不偿失。楚暮只能选择在这里歇息一夜，陆枕风终于想起来自己大师兄的身份，叮嘱派人轮流守夜。

木舟弱弱的举起手：“其实，你们可以完全依靠我的……”

一向被当做吉祥物的锦瑟也说：“相信我锦鲤的运气好叭，锦鲤说，今晚一定是个平安夜。”

锦瑟说罢，谁也没注意到老板抬眼多看了他们两眼，手下的动作翻来覆去，珠盘声清脆作响，但是账本却一页也没动。

走了大半天，荼蘼难得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老板的古怪，只能草草洗漱，躺下就睡。

眼见着深夜一行人睡得正香，黑色深处缓缓睁开一双血色的眼睛……

率先察觉不对的是荼蘼，妖气逼近她的脸，她不动神色的侧了侧身，将右手放置臀部，手腕上的白绫随时出击。

感受到妖气阴沉难闻，荼蘼还是没忍住动了动鼻子，后者虽然疑惑，但一想到自己从未失手过，也就压下狐疑准备施展妖力。

刹那间，白绫先手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妖怪打伤后退几步摔在地上。

荼蘼睁开眼，手里轻抚白绫用着不悲不喜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道：“我当是什么？原来不过一只小小的梦妖罢了。”

梦妖没有性别，周身隐匿于黑色斗篷之下，它们从噩梦中来，编织噩梦给路过的人然后蚕食梦境。实力微弱的妖是编织噩梦，稍微实力强悍就会编织梦境将人永远困在噩梦里，致死为它所用。

梦妖知道自身实力不敌，转身就撕开裂缝逃走。只留下荼蘼挨个敲门挨个查看情况。显然情况不太乐观，除了心思单纯、妖力纯粹的岁岁，几乎沾染血腥的都被拉入梦妖的梦境里。

“怎么办啊？荼蘼大人，我的妖力根本救不了他们，呜呜。”

岁岁尝试用妖力治愈，但是无济于事，只能小声啜泣，不知该作何解决。

荼蘼施展灵力，在面前画了一个阵法，随即两只手向外将阵法拉大，直到笼罩整个客栈才罢休。

“岁岁，你先留在这里，我去会会那只梦魇，你记得煮些草药，直接灌进他们口中，越苦效果越好。再准备另一副安神的汤药，一旦有人醒来就喂他服下。刚从梦境苏醒，势必有些不清醒，身魂动荡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这个法阵只能坚持天光大亮，若是阵法消失我没回来，就传信给师父。”

荼蘼郑重的告诫苏苏之后，毅然决然走出客栈，走进那片黑夜。

显然那只大妖就是把他们都摆了一道的梦魇，按道理讲梦魇并不算妖的行列，如今这只梦妖一定害过不少人，实力难以估计，否则不会胆大妄为到对修士下手。

刚踏进黑夜，荼蘼心里有预感，她一脚踏入了梦妖编织的梦境。

看来它很自信，被她打伤了不逃跑，还有闲心编制一个新的梦境陷阱给她，该说不说，它真的贪心不足蛇吞象。

踏进梦境，不仔细看，根本不清楚周围的环境和现实环境有什么不同。它很聪明的以现实环境编制噩梦，假如是旁人，一直追赶一直追赶却发现鬼打墙，前路没有尽头，兜兜转转还是原地只怕会害怕，这样的养分对于梦妖来说是极好的。

看穿这一切，荼蘼没有立马拆穿，而是装作不知道亲自绕着走了一圈又一圈，每次走完一圈，就狠狠给这只梦妖记上一笔。

最后走上三四圈，发现不对劲，眉头紧锁。站在原地无助的挥动白绫，害怕的情绪吸引了在暗处默默看着的梦妖。

荼蘼知道自己没有演戏的天分，直接卸力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主心骨，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随着黑色的妖力将她层层包裹，她被梦妖随手带入了别人的噩梦。

但是，谁家好人的噩梦是成亲啊喂！

铺天盖地的红色喜庆，荼蘼不知道是哪个好人噩梦是成亲，但是等她出去，她一定一定要好好关照关照，让他知道什么事真正的噩梦。

端坐在囍床，荼蘼顺手掀起红色盖头，床上是枣生桂子，床头柜是龙凤烛，这哪儿是噩梦，明明是美梦，睡着都能笑醒那种吧。

打开房门，阴风阵阵。没有宾客的欢声笑语推杯换盏，甚至连下人都没有。若大的府中，寂静的让人害怕。

只见月光下，伫立着一道萧瑟清冷的背影，虽同她一样身着红色喜服，但感受不到他成亲的欢喜。待来人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若隐若现的讥诮之意。

“陆枕风！”

荼蘼惊呼出声。

陆枕风似乎有些韫怒，快步上前掐住荼蘼的脖子，将她连连推后，压倒放在满坚果的桌子上。

“你不是她！不要学她的表情喊我！你不配。”

陆枕风说罢，将荼蘼一把甩开，也将坚果一并扔在地上。

“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荼蘼抬眼，那是她从未见过陆枕风的一面，冷漠阴婺，让人心生害怕不敢直视。

右手抚上自己的脖子，那里根本没有一点伤痕，他根本没有下狠手。不仅如此，连带推她都是把她往桌边边扔，没有突然扔到地上。

好吧，荼蘼承认陆枕风的演技比她好，但是她虽然演技不怎么样，但是接戏还是很厉害的。

看见陆枕风突然举剑那一刻，果然在梦境里，没有什么是无所不能的，徒手拔剑无中生有可还行。

利剑刺向荼蘼的时候，是她恐惧害怕最深的时刻，只见陆枕风的剑狠狠刺向了荼蘼身后的位置。

利剑脱手而出，穿过了墙壁，打破了幻境，直直刺向梦妖，奈何它会撕裂空间逃走。

这一次荼蘼没有放过它，手中的白绫紧随其后揽住它的腰身，荼蘼一手牵住陆枕风的手臂，两人一同被带进了另一个人的梦境。

望着等比例缩小版木舟，荼蘼和他大眼瞪小眼。

只能说还好是木舟的梦境，他的噩梦无非就是他娘没收了他的骨头，他哥哥们抢了他的骨头，以及荼靡克扣了他的俸禄——还是骨头。

小小一个的木舟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小狗眼，可怜巴巴的盯着荼蘼以及她手上的骨头，身后的尾巴也没精神伤心的耷拉着。

欺负小孩子什么的，荼蘼想她做不到。只能把手中的骨头递给他，肉眼可见木舟高兴起来，所谓的噩梦变成美梦，梦妖很快就暴露了气息。

陆枕风在她旁边，不等荼蘼开口只一个眼神，自己就能体会。

陆枕风手中的骨头摇身一变再次成为一把剑，快步飞上前，刚等梦妖伸出爪子撕裂时空，剑过留痕，两只爪子都被砍落掉在地上。

没有噩梦加持，梦妖根本不敌，让它吃惊的是，面前这个男人一直都在隐藏实力。从进入它的梦境开始，以为陆枕风被自己控制了，却没想到梦妖才是真正的引狼入室。

它早该知道的，从它编织的梦境开始，陆枕风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直到荼蘼被迫卷入它给这个男人搭建的噩梦，陆枕风才开始有所行动。

想来，他应该是不愿那个女人受到伤害，想它堂堂一只洞察别人内心、直面恐惧、编织噩梦的梦妖棋差一招会落入陆枕风手里。

梦妖不甘心的嘶吼着，面前的幻境齐齐打破，出现在荼蘼和陆枕风眼前的，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的其它人。

他们身上缠绕的黑色雾气或多或少，应该是陷入梦魇的程度或浅或深。

只见梦妖抬起手臂操控提线木偶般的众人，打算让他们与荼蘼自相残杀。

荼蘼赶忙拦住陆枕风，用着两人听见的语气喃喃：“三、二、一。”

一刚落下，只见梦妖的提线忽然断了，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它措手不及，它不明白为何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失去掌控。

它不知道，但是荼蘼知道，想必是岁岁的草药起了作用。要说噩梦什么的最可怕，每个人害怕的都不一样，但是苦涩的草药那可是比噩梦还可怕。

梦境是心里的恐惧，汤药可是直接味觉直面感官。

没了依仗，梦妖很快被陆枕风一击毙命，不留转圜的余地。

等到陆枕风和荼蘼一同回到客栈，就见到刚从房间内苏醒的众人歪七竖八的站在各自卧房门口，听到荼蘼的解释才放心的回屋继续睡觉。

走过锦瑟的身边，荼蘼没来由的阴阳怪气说了一句：“锦鲤说，今晚是个平安夜~”

说罢，打了个哈欠就走，没看见锦瑟已经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