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银烛秋光冷画屏(4)
陪安初度过刚回来那几日,秋夜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然做到雨露均沾,我和安初他谁也不偏心,我知道他能做到这样已经很难得。
为了不让他为难,我开始试着和安初交好,毕竟是老相好,所以我这个替身去见正主心里还是比较忐忑的,好在安初确实如秋夜所说,是个很好的人,没有因为我是后来的就欺负我,还和我打叶子牌下棋,他下棋特别厉害,都故意放水了我还是赢不了他,
我想,也就只有秋夜能和他抗衡了。
安初很快就被秋夜以侧夫人的名义敲锣打鼓娶进来,算是名正言顺成了秋夜的人,虽为侧室,但府中人是以正室的礼仪对待他。
习娘一开始很担心我会和安初相处不来,后来见我们相处融洽,很是为我感到高兴。
安初这个人哪里都好,长得好看,又温柔又知书达理,唯一的缺点就是像习娘一样总是遵循着那些条条框框,太没劲。
一日我正在花园里吹笛子,吹了一半就被池塘跳出水面的锦鲤吸引了注意力,我放下笛子蹲在池塘边看,那些锦鲤在水里撞一团水草。
我莫名其妙,它们撞水草做什么?
鱼儿们撞了半天,一只小王,八从水草里冒出来,四条腿胡乱划着水,原来它们是在捉弄这只王,八。
安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来到我身边问:“哥哥在看什么?”
虽然他比我大,但我比他早进门,所以按理他得唤我为哥哥,每次被他喊哥哥,我都一阵恶寒,很不舒服,可又不得不应下。
我头也不抬道:“看鱼和王,八,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好啊。”他在我身边蹲下来,像我一样全神贯注看着水里被鱼儿们撞来撞去的王,八,被逗得咯咯笑。
一直鱼儿撞得狠了,小王,八直接被撞得翻了个身,肚皮朝天,不动了。
死了?
我大为疑惑,捡起一旁的树枝去戳它,没动。
又戳了一下,还是没动。
“它不会死了吧?”安初蹙着眉担心问。
我说:“它有壳,哪会这么容易死?”
“那它为什么不动了?”
“可能在装死。”
“它还会装死?”安初大为惊奇。
我点头:“对啊,壁虎都能断尾,王,八怎么就不能装死了?”
安初恍然大悟,站起来说:“看这么久了,去亭子里歇……”
他话还未说完,就扑通一声摔进池塘里了。我没提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呆了。
服侍他的女婢大惊失色,跑过来趴在岸边一口一个“侧夫人”叫着。安初在水里惊慌挣扎着,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不会水。
我正要跳下去救他,就有一道风从我身边掠过,然后又是扑通一声,仔细一看,是秋夜来了,他毫不犹豫就跳下去把安初救上来。
安初呛了很多水,咳个不停,我真怕他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我突然想到在扬州的时候我也落过水,也是秋夜把我救上来的,那时的我不比安初好多少。
“阿初,阿初。”秋夜把浑身湿淋淋的安初抱在怀里,安初的头发都湿透了,贴在他的脸上很是凌乱。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意识也有些模糊。
秋夜沉声吩咐:“快去叫大夫!”
女婢就赶紧跑去喊大夫了,而秋夜则是抱着安初回去,我也跟了过去,大夫很快就被请来给安初诊治,说安初只是受了惊吓并无什么大碍,开着祛寒的药服用就行了。
大夫一走,秋夜就甩了我一巴掌,我没有任何防备,被他的这一下子打蒙了,跌在地上。
一旁的清有也被吓了一跳。
他这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气,我捂着脸,几乎能感受到脸已经有些肿了,成婚这些日子以来,我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秋夜……”
他打断我:“宋清风,我已经做到了雨露均沾,你为何还要和阿初过不去?”
我有些懵:“我……怎么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心胸宽广之人,没承想你竟是如此狭隘善妒,阿初不招你惹你,你也要对他下手,把他推入池塘中,若我方才来晚一步,岂不是让你这蛇蝎称心如意?”
这下我总算听明白了,原来他误会是我把安初推下去的,我委屈解释:“不是我推的。”
他冷笑:“不是你推的还能是他自己掉下去的?我分明就看见是你把他推下去!宋清风,原来你不仅善妒歹毒,还敢做不敢当!”
头一次被人冤枉,我气得浑身发抖:“我没有!就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不信你问他!”
我指着安初说。
“阿夜……”床上的安初恢复清明,有气无力道:“你不要怪哥哥,他不是故意的……”
我如遭雷击,万万没想到安初会诬陷我。
秋夜冷冷看着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安初是不能指望了。我扭头看向一旁的清有,忍着泪意问他:“你也认为是我推的吗?”
清有不忍的别开目光,这下我真的无话可说了。
安初被我推下池塘一事很快就在府里传来,好多人都在说我蛇蝎心肠,善妒狭隘。只有习娘肯相信我,她说:“婢子相信夫人定然不会做出如此不磊落之事。”
你瞧,连只认识短短一月有余的习娘都愿意相信我,唐秋夜,你我同床共枕这么久,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晚上我抱着糖糖坐在窗前,抬头看天上的月亮,问糖糖:“你信不信我?”
糖糖轻轻“喵”了一声,可惜我听不懂它的话。若是沈叔叔他们在,他们一定会相信我,在这个将军府,除了习娘,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
我想沈叔叔他们了。
安初这一掉池塘,秋夜再也没有理过我,他平白无故冤枉我,我也不想理他,只是想到安初诬陷我,我就来气。
被冷落好几日,一天夜里周渐又出现在我院子里,他见到我时吃了一惊,不可置信道:“你这几日是怎么了,这么憔悴,阿夜不给你饭吃?”
我没心思理会他,转身就进屋。
他也不避嫌,跟在我后面进屋,一边说:“小家伙,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你被安初诬陷了对不对?”
我回头看他:“你知道?”
他说:“我当时正打算翻墙找你玩,正好看见了,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我又惊又气:“那你为什么不出来澄清?让我蒙受不白之冤。”
他摸着鼻子道:“我以为阿夜会相信你……再说了,我出来帮你澄清,有什么好处?”
后面的话他说得理所应当,我气不打一处来,怒道:“那你就这么看着我被冤枉吗?”想到被秋夜打了一巴掌,我心里就一阵阵的发冷,即使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我还是委屈。
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下来,我一揩泪水转过身去,不让周渐看到我哭。
我哑声说:“你快走吧,我的事和你无关,你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你没义务要帮我澄清。”
周渐与安初也是旧识,就是知道我被诬陷,也不会站在我这边,他们就是一伙的。
脚步声起,周渐走了。
在这偌大的将军府,就只有习娘愿意站在我这边,可是习娘毕竟是将军府的人,我不愿意看到她有朝一日因为我而受罚。
我打定主意要回扬州,我要回归雁山,回去找沈叔叔他们。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写好和离书,名字我也写上去,我把和离书交给习娘,让她转交给秋夜,习娘拿到和离书的那一刻立马泪眼汪汪跪下来:“夫人您三思啊!将军他只是一时糊涂才会信了侧夫人的话,将军他心里是有您的,您就这么离开,这让婢子如何同将军交代?”
我把她扶起来,悲凉道:“习娘,我有自知之明,你们将军他心里只有安初,没有我,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个器具,承载他对安初的所有爱意与思念,我是个替身,他对我所有的好,都是因为安初,而不是以为爱我。”
习娘木呆呆看着我,我对她笑了笑,转身就离开,刚打开房门,就被站在门外的秋夜吓了一跳。他目不转睛看了我半天,说:“你要走?”
我点头:“我不打扰你和安初了。”
他说:“若我不允呢?”
我惊道:“你还打算把我关在将军府不成?”
“你若敢走,我便敢关。”
“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夫君!”
“我写了和离书,你不是了。”
“我没签字,不作数。”
“你!”我气得头昏脑胀,不想和这个无赖继续纠缠下去,于是推开他就走。
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拽回屋里,他的力气很大,我的手腕都被他拽红了,火辣辣的疼,他把我推倒在床上,那气冲冲的模样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习娘见情况不妙想过来劝解:“将军!”
秋夜瞪了她一眼:“出去!”
“习娘!习娘别走!”我大叫,可是习娘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不放心的看了我几眼就出去了。
秋夜很少生气,因为他生气的后果很严重,我知道自己这下要完了,可我不愿意就这么任他宰割,于是跳起来咬他的手。
他被我咬得冷吸一口气,明明都疼死了,却没有推开我,也没有我想象中的盛怒,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我知道他被我咬出血了,一时间有些不忍继续。
见我停下,他冰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怎么不继续了?”
我松开他,用袖子狠狠擦了一下嘴巴,质问他:“你不放我走,是不是想给你的安初出气?”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
我最后一次解释:“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有推他就是没有推他,你不信的话我也只能自认倒霉,若你是想给他出气就快快出吧,要打要骂随你便,反正我也反抗不了,你出完气就赶紧放我走。”
这次他终于说话了,他低着头,脸上是后悔的表情,他摸着我的脸问:“是不是很疼?”
我在心里翻个白眼,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疼不疼都已经过去了,你问这个,莫不是还想再给我添一巴掌?”
“小风,对不起。”
我愣住了,他刚才说什么?对不起?他好像是说了对不起是吧?
“周渐已经告诉我了,他看到是阿初自己掉下去的。”
是周渐替我申冤的?昨日他离开是去找秋夜说这个?
我有些惊讶,同时也有些感动,一股暖流慢慢涌上心头,昨日我那么和他说话,以为他会去秋夜面前再给我抹黑几笔,没想到……周渐,原来他和安初不是一伙的。
“小风,对不起,我不该随随便便就冤枉你,还动手打了你,你一定很伤心难过对不对?”秋夜轻轻抚,摸着我被打的地方,那语气自责得就差给自己几个耳刮子。
我本来都快放下这事了,如今他再提,我又忍不住委屈起来:“对,你就是让我伤心难过了,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若是你惹我伤心难过,我就不要你了。”
他把我抱进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头上,他说:“我记得,我都记得,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让你打回来,你和习娘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没有不爱你,不要走好吗?”
他的声音是那么小心翼翼,好像真的怕我走了,我闷声道:“安初诬陷我,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被无缘无故扣上害人的大帽子,我自认为我的心胸还没宽广到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地步,被安初坑了一回,我怎么说也得坑回来,如果秋夜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才不管他道没道歉,扬州我回定了。
秋夜默了片刻,说:“我让他给你道歉,关他禁闭,可以吗?”
“关几日?”
“你决定。”
让我决定,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本来想关他个十天半个月,转念一想安初已经过门,我们两个少不了打交道,于是就只让秋夜关了他五日禁闭。
我和秋夜和好,最高兴的无疑是习娘,一直在我耳边念叨什么夫妻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俩冷静下来好好谈,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解决的?
我和秋夜可不单单是吵架的事。
这次和好周渐功不可没,于是我做了梅花酥送给他,他嘴上说着不好吃,却在离开的时候把所有的梅花酥都端走了,一块也不给我留……
心口不一!
安初出禁闭的那日,正好是秋夜休沐的日子,他在书房里看公文,我给他做了莲子粥送去,出来的时候迎面撞上安初,他向我行礼:“安初见过哥哥。”
我抬手让他不用多礼,往他身后瞟了一眼:“你也是来给秋夜送粥的?”
他温顺道:“阿夜处理公文难免疲惫,便做了一些莲子粥送来。”
也是莲子粥?这也太巧了吧。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和安初的莲子粥,秋夜会喝谁的?
回去后我同习娘说起这事,我知道这很幼稚,但我就是想和安初比一比,习娘笑着说:“夫人厨艺了得,而婢子不曾见过侧夫人下厨,将军喝的定然是夫人做的那碗。”
习娘的话,让我高兴了半个时辰。
是的,只有半个时辰,因为半个时辰后我再去书房,看见清有端着两个空碗出来,清有的脸色不太好,看见安初来了后,他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安初没注意他的反应,惊喜问:“阿夜是把我和哥哥做的粥都喝了吗?”
清有点头:“嗯,将军忙了好几个时辰,都饿坏了。”
都喝了啊……我有点小失望,光明正大问秋夜喜欢喝谁做的也不合适,作罢离去。这次没分出个胜负,那我就再接再厉,总有分出来的一天。
之后的每一日,我都定点给秋夜做莲子粥,安初也定点给他做粥,我们两个暗戳戳杠起来,可是每一次,秋夜都把我们两个做的粥都喝。
同房的时候问他喜欢谁做的,他说喜欢我的。我知道他在骗我,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我高兴,到安初那边他就会说安初做的好吃了,但我还是很高兴。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端午节很快就到了,不仅是将军府,京城里也四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氛围。
我兴冲冲要去厨房里和庖丁们包粽子,习娘死死拦着我不让我去,又开始唠叨那些规矩礼仪,我和她闹来闹去动静太大,把秋夜给引来了,习娘本想让秋夜当救星劝劝我,谁料我竟拉着他一起去厨房包粽子,习娘差点背过气去。
秋夜打架很厉害,可他包粽子就不行了,我指导了好几次他也不会,不是漏了这个角就是漏了那个角,气得我当众数落他:“你一个大将军怎么这么笨,连个粽子也不会包,我再教你最后一次,还学不会你就去拆粽子吧!”
他也不觉得丢脸,跟我嬉皮笑脸:“为夫愚钝,需要夫人手把手教。”
庖丁们憋笑憋得难受。
我翻了个白眼,握住他的手教他,教了半天,他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看着我,我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不教了:“恭喜唐将军出师。”
他终于舍得把目光放到不忍直视的粽子上,看了半天说:“师父手把手教也能教成这样,徒儿包得难看果然是有原因的。”
我简直要吐出一口老血。
包完粽子,秋夜带我和安初去城里的思渺河看赛龙舟。
宽阔的大河两岸人头攒动围满了人,锣鼓喧天,观者如潮。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飘着好几只形似青龙的大船,甚是壮观,随着旗帜扬下,龙舟上的人手举桨落,奋力划水,一只只龙舟如离弦之箭,舟上的擂鼓声,岸边的呐喊声混做一片。
我喊得极其兴奋,想要挤到前面去看,可是秋夜拉住我的手不让我去,他说:“前面离河近,危险。”
我想起在扬州落水的事,就没敢往里挤了。
看得正起劲,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百姓们的呐喊变成了,大家发了疯往我们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喊:“杀人了!”
所有的人都开始慌乱起来,四处乱跑,我和秋夜也被人群冲散,突如其来的情况引来维护京城治安的士兵,他们想过来查看,可是百姓们太多,他们也过不来。
“秋夜!秋夜!”我大喊秋夜的名字,人声喧闹我的声音被淹没在惊恐的喊叫声中。为了不被踩踏我只能跟着人流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才得以停下来。
到处都是逃命的人,我看不到秋夜在哪里,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我听到人群里传来秋夜的声音:“小风!”
“秋夜!我在……唔!”
我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嘴巴,鼻腔里灌入一股药味儿,还来不及思索是什么东西就眼前一黑。
我在一个简陋的屋子里醒来,被绳子五花大绑扔在床上,嘴里也塞了一块布,我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被绑架了。
我四下瞧了瞧,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天已经黑了,天幕上布满了闪亮闪亮的星星,我被绑架这么久,也不知道秋夜有没有发现,有没有来救我。
活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被绑架,又惊又怕,敢在镇国将军眼皮底下绑架我,可见对方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如果只是敲诈勒索还好,若是寻仇报复……我还没活够,不想死这么早!
担惊受怕好半天,屋门终于被人推开,一个蒙面黑衣人端着食盘走进来,浑身戾气让我心头一颤,情不自禁往床角挪。
“唔唔……”被堵着嘴,我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那人把我嘴里的布拿出来,开始给我松绑,拿布我可以理解,松绑……现在的绑匪这么有人性?
疑惑间,我身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我赶紧从床上跳下来,却是腿一麻摔在地上,黑衣人赶紧把我扶起来。
我立马离他三尺远,开门见山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绑到这里来?”
他没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双乌黑的眼睛总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眼里仿佛盛满了痛楚。
我抿抿唇,恐吓他:“我劝你赶紧把我放了,我告诉你,我男人可是镇、镇国将军,你要是敢伤害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忽然笑了,带着轻蔑笑了:“呵,你男人?”
这个声音……
“小风,看来你在京城过得很滋润。”
我惊得张大嘴巴,却还是不敢置信,顿了许久才试探开口:“你是……”
他把面巾拿下来,灯烛摇曳,看清他的容貌我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又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没眼花后我猛地扑上前抱住他,几乎落泪:“沈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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