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跪到天亮

正逢夜深狂风大作，夜风吹入缝隙中发出瘆人的怪声，薄情阴寒的夜下，在精致的庭院中，却有着一袭好似木头般孤寂的身影。

树影婆娑，将他颤抖的身体衬托得更加落寞可怜，都要怕了这风将他吹倒过去。

苏青世光着膀子跪在碎石上，任由尖锐的石头扎进膝盖的肉里，也不曾喊过一声疼。

今日家中晚宴，他不小心将滚烫的热水浇到了一位客人身上，楼欲二话不说便让他在这跪了好几个时辰。

他犯了错，换来的只有惩罚，不像别家孩子那般，被捧在手心都怕化了。

这也不是没有原因。

因为那位冷漠又无情的男人，这个府邸的主人，是他的养父。

一片绿叶随风飘落，停留在他的视线里，苏青世伸出手将它拾起捏在手中。

叶色深绿，它不是被大树无情抛弃的枯叶，是遭到风的摧残，才会坠落于此，就像他一样，生于富室，来不及享受天伦之乐，命运的摧残降下，落得个受人欺压的下场。

可悲凄惨。

一切都要从十八年前的某一日说起。

苏府喜得贵子，全府上下高高兴兴迎接小公子的出生，各种摇睡车玩具采办齐全。

然而到了晚上，一群蒙面黑衣人杀进苏府纵火，苏府陷入了熊熊烈火之中，下人死的死，跑的跑，龙凌月抱着孩子躲在房间的床脚边，害怕地捂住嘴。

苏钦云作为一家之主，面对破门而入的杀手，他愤然拼搏抵抗，绝不让妻子与刚出生的孩子受半点伤害。

然而敌不寡众，苏钦云身上落了数不尽的刀子。龙凌月放下孩子，抓起梳妆台上的剪刀冲过去，然而也只是徒劳，被一脚踹飞，重重砸到了脑袋晕过去。

恰巧，此时苏府涌入了大量镖局的人，楼欲及时赶到，将黑衣人解决掉，保住了孩子的性命。

苏钦云临死前抓着楼欲的手，苦苦哀求。

“救……凌月和，和孩…子，求你。”

看着苏钦云浑身是血死在怀里，楼欲眼眶湿润咬牙切齿，为什么到死挂念的都是龙凌月。

楼欲亲吻苏钦云的额头，一滴眼泪从眼角掉了下来。

此事后，龙凌月伤了脑子，疯了，差点就把刚出生的孩子掐死，幸亏楼欲来得及时。

一开始龙凌月还乖乖待在楼府，没过几日竟偷偷跑出去，再也没回来过，楼欲没有派人去找，毕竟死了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人死的死，疯的疯，就剩一个婴孩，虽然是龙凌月所生，但他体内流淌的是苏钦云的血液。

那便留着吧。

楼欲在给他起名字时，姓苏不改，青世是苏钦云每次写文章后最喜欢落款的笔名。

因此，他便有了名字，苏青世。

从苏青世懂事起，他便穿上最适合干活的衣服到厨房帮忙，跟着下人们洗菜刷碗扫院子，丝毫没有半点少爷的模样。

事情办不好，换来的只会是下人们的毒打。

苏青世一开始会跑到楼欲面前哭，但是楼欲只会骂他没出息…废物，更过分的是让他跪着吃饭，可他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养父并不喜欢他，放纵下人们对他的毒打和谩骂，虽然吃得饱穿的暖，但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每晚小青世都抱着一身伤的自己躲在小被子里哭着睡着，冬天一到，要洗碗洗衣服，那双稚嫩的小手被冻得通红发肿，可下人推翻了晾衣架，刚洗好的衣服和被子又脏了，他不得不重洗……

他没有资格去学堂，义父不让，但他还是忍不住跑去恶人寨找慕叔叔，慕叔叔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书，但会很耐心地教他识字写字。

慕英逸是苏钦云的好兄弟，对小青世很好，要不是楼欲不同意，他早就把小青世接到恶人寨去，也不至于在楼府内受苦。

小青世多次被打得手上腿上都是淤青心疼死了，慕英逸小心翼翼地亲自上药。虽然他骂过好几次楼欲，但也没什么用，该挨的打一次也没少。

所以，苏青世小小年纪身上就落下了很多疤。

待苏青世十五岁之时，慕英逸教会了他很多舞刀弄棒的招式，导致那些想要对他动手的下人收了手，半句不敬也不敢说。

苏青世的狼子野性这才慢慢暴露出来，任何得罪过他的人，他都会一一报复，一个接着一个。

苏青世的名字也开始让部分人闻风丧胆，甚至已经有人认为有其养父必有其养子。

很快，苏青世把酒楼一个老板断手断脚的事闹大传到了楼欲耳里，楼欲不得不亲自出面，才解决了问题。

楼欲这才发觉，一个从下人堆里出来的野狗，是时候把他留在身边，好好教教他什么是规矩了。

接下来的四年里，说实话，苏青世没学到什么东西，反倒明白了，义父有多勾魂。

很馋，但不敢碰。

楼欲沐浴更衣时，他毫不遮掩地进入浴池，那雪白分明的曲线，每次都看得苏青世欲火焚身。

只是义父罢了，又不是亲生父亲，怎么会不行。如此心高气傲的义父若是被压在身下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会更美吧。

楼欲早就察觉到了苏青世的目光，但没当回事。

直到楼欲的情郎齐深出现那一刻，苏青世越发不对劲了。

楼欲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为何苏青世对齐深的敌意这么大。

“冷吗？”

“不冷。”

楼欲面无表情地将双手交叉于胸前，居高临下地盯着苏青世，苏青世毫不畏惧地对上楼欲的视线。

风很大，将楼欲的碎发吹得凌乱，但丝毫不影响这张绝美的脸在散发可怕的诱惑力，就是这么一张脸，让苏青世夜不能寐。

楼欲整个人散发着慵懒散漫的气息，似白团棉花，柔和软糯，似冬日落雪，化于掌心。

又发呆。

“为什么泼齐深烫水？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楼欲的一句话将苏青世拉回神来。

“他是你的情郎？”

楼欲轻“嗯”了一声，作为养父，他不是很想让苏青世知道这些事。

“我讨厌所有接近你的人，特别是齐深，一个烟花柳巷里混迹的肮脏犬，他凭什么？”

“住口。”

楼欲一巴掌打在苏青世的脸上。

苏青世别过脸去，神情冷漠了几分，还是第一次看见义父这么看重一个人呢。

楼欲不悦地皱起眉头，这小子未免也管得太宽了，是平日里太闲了吗。

还是得让秦叔多给他干些活去吧。

“明日随我出去一趟。”

“……”

“去跟齐深道歉，听见没。”

“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

苏青世冷笑了一声，很是不屑。

瞅这欠打的模样，倒有些激起人的脾气，楼欲蹲下身，拍了拍苏青世的脸，语气很是戏谑，“你跪在这很碍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守后院的狗，别跪了，滚回去。”

苏青世半眯着眼眸打量楼欲，真想用力捏烂他的嘴。

真像。

这副嘴脸真像龙凌月那疯女人，脾性也没有半点像他爹那般爽朗，看样子都随那女人去了。

怎么还不起来。

见苏青世不肯动身，楼欲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脸，“回去。”

苏青世：“……”

很好，是个倔脾气。

“那你就跪到天亮吧。”

楼欲站起身，不再管苏青世的死活，就算跪到腿瘸也跟他没关系，自找的。

清晨柔光照得人舒适，楼欲盘玩着手珠闭目养神。

忽然一道身影，是秦叔着急地跑了过来。

“老爷，不好了，少爷发了烧不吃药，还一直吵着要见你。”

“哦，是吗。”

楼欲不耐烦地睁开眼，但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这该如何是好？”

“无碍，让他闹便是，别伤着你们就行。”

楼欲转念一想，算了，他马上要出门，若是此时苏青世再闹出什么名堂来，只会让他头疼。

楼欲停下手里的动作，重新吩咐：“他要是想见我，就让他乖乖吃药在家等着。”

“是，老爷。”

镖局的马车已经来到府外。

楼欲上了马车，离开楼府。

镖局。

暗红色的旗帜上亮堂着大“镖”字，宽敞的场地上聚集了镖局有头有脸的人，次座上的总镖头一声不吭地静坐，等待。

人来了。

“大当家！”

众人抱拳示礼。

楼欲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主座。

“死了三个镖师。”楼欲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可眼神中已经是杀气凛然。

“为何无人敢向我汇报。”酒杯砸到地上，瞬间碎成了渣。

底下人不敢出声。

唯有总镖头发了话。

“当家的，是恶人寨的人，咱们能怎么着。”

楼欲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恶人寨的人劫镖。

好你个慕英逸，兄弟一场敢跟我对着干，看来是觉得好日子过腻了。

“易沉，去钱庄拿钱平了昨日的镖客，随后同我去恶人寨。”

易沉：“是。”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不对恶人寨出手是当家的意思，如今恶人寨出手阻碍，令当家心头大怒。

慕英逸虽然是恶人寨的土匪头子，但也是楼欲拜过把子的好哥们，楼欲重情重义，从未对恶人寨有过半点得罪，恶人寨有难时他还过去帮了不少。

没想到，这恶人寨怎就成了个白眼狼似的糟心玩意。

此时的镖局门口。

“站住。”门口的护卫拦住了想要冲进镖局里的人。

“你干什么的？”

“我要见楼欲。”

苏青世的情况不是很好，面红耳赤的站都站不稳，勉强扶着墙指着护卫的大喊：“别拦我，滚开，我要见楼欲。”

护卫拿着刀就想恐吓苏青世，却被另一个护卫给拦下了。

“你傻啊，真不知道这是谁啊？还敢拦。”

“谁啊？”

“小少爷啊，当家的儿子。”

护卫恍然大悟，非常地懊悔，不再阻拦苏青世，连忙做出请进的手势。

苏青世进了镖局后逢人就问，在指引下稀里糊涂的直奔场地，嘴里还不停喊着要见楼欲。

气氛僵硬之时，场地上多出来的一个人。

楼欲瞬间黑了脸，到底是谁把这病鬼放出来了，看来秦叔不管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