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卦象门派传人(二)

虽然现在无论师父说什么他都不会像当年一样震撼，但是知道师父掩掩藏藏十年，告诉自己即将面对的是“算命”易学，他是觉得倒也不必。

不过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算命技能，为何要拖到十年之后再传授。

等到师父从袖中掏出一块打磨成巴掌大的磐石，他长大了嘴，因为师父手上一拿出这磐石，就能准确无误地说出自己的过去。而这过去，他从未和师父谈起过。

“你出生在官宦之家，乃是你父亲变卖各种家产买来的官名。你的母亲曾是名门子女出身，后来家道中落，所以在乱世之中也无法护你周全，和被驱赶出府的你的县令爹一起带着你跟随饥荒流民来到一千里外的黄草县，一路上食野果穿麻草，走到黄草县终于走不下去了。”

即便过去了十年，回想起那段凄惨的岁月，还是让李鸿亮难过得低下了头。

十年过去，不知父母是否安在。

当年那场饥荒，人和牲畜都死了，没有粮食吃，就只能宰杀家里的牲畜，可牲畜没有饲料，哪还有肉，不够人塞牙缝的，察觉到不妙，爹连家仆都没带，只三人跑了出来，一路上有钱也没用，大片的村庄凋敝穷苦，没有吃穿，只能继续赶路。

再之后，就遇到了无惑真人。

真人的号，是偶然听见山下的村民给师父送特产的时候听见的，师父下山那年，也救济了不少濒临绝境的人。

山上有一片灵土地，耕种的不是仙丹妙药，是救人的粮食，人高的麦子，就这么随风飘动。这种种在灵土地上的作物，是普通庄稼地产量的十倍。

每逢心事重重，精神萎靡的时候，他就会翻越几座大石，躺在麦地里，感受微风吹拂植株的沙沙声。灵土地也像是有灵，润养他的心灵，柔软芬芳的泥土里不存杂质，牵扯在他的梦萦，唯有那一霎，能忘记惨痛的过往。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师父竟然连他的名字、年龄和家境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知道他的爹在娘亲刚生下他之后没多久，将一位歌舞坊的貌美女子娶进家门，二夫人也生下了一个儿子。但是饥荒到来的时候，爹只带走了他们，留下二夫人和小少爷在那乱城中。

其实李鸿亮对那小少爷还心存了善，如果知道自己能获救，带着小弟跑出来或许还能改变些什么。二娘带着小弟在府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可能已经......

若不是师父，自己早就死了，哪还敢问自己的父母兄弟如何如何。

现在想来，师父也是用了这种逆天法术算得的饥荒，提前存粮的吧。

回神过后，他忙道：“好厉害，真是如此，我原先以爹行为不端而惭愧于心，从来未将此事告诉山里任何人听，没想到师父早就知道。”

无惑真人的一只枯槁的手放在李鸿亮头顶，轻轻拍了：“你父亲终究不是你自己，更何况人处世有各种缘由结果，既已发生，无需多介怀。我这样做，不过是想让你相信这种借物预测的法术为真实存在罢了。”

李鸿亮说：“确实......以我目前的能耐，还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功夫，但师父教给我的所有，我都会去认真研习！”

“好。”无惑真人将手上的磐石交给他，“人之所以无法看破红尘，是因为其‘眼’没有打开。”

眼？人有两只眼睛，怎么会没有打开。李鸿亮更觉此道奥秘，呆站在原地。

无惑真人将他领到最高峰顶，峰顶只能站立两人，还需肩膀对着肩膀才能勉强站立。

站得高风也大，呼呼刮过像大刀，一寸寸袭来，躲不掉，只能生挨着。衣服略宽松的，被吹起一个大膨胀，简直要把人带向山底！颤颤巍巍站立，李鸿亮不禁向下一瞰。

虽然上过此顶玩耍，但从来没有完全站立在上，底下巍峨一片，云雾缭绕，远远地还听见鸟雀呜鸣，丛林朦胧，可见地面与山顶相隔几远！一旦失足则很有可能坠下山底而亡！他不敢多向下看，只觉得背后出了冷汗又被大风吹干。他悄悄拽着师父的衣袖，一动也不敢动。

“人、物，有三眼甚至更多，第三眼为通灵眼，一旦睁开，即可与肉眼看不到的事物交流，我们称为'天眼'，此天眼可以追溯古今，也可预测未来。只是这种法术损害很大，每次开眼都有损自身阳元——看你如何权衡寿命与将要做的事。”

站稳脚跟后，李鸿亮仰望比自己高上一截的师父：“师父也用损害了自己的寿元的方法来找我吗？”

无惑真人笑了：“碰到你不过正巧，换做是别人，我一样会救的。你是个乖孩子，我很欣慰。”

李鸿亮又想起自己有一次犯了错，偷了鸡窝里两个鸡蛋，拿凿得很薄的石锅，盛些溪水，把鸡蛋放在锅里，烧柴火煮蛋，蛋一煮好，他便大快朵颐。

可那之后就被师父发现了，师父并没有骂他，只是警告他，不问自取就是偷，鸡蛋不是要紧的东西，但偷是罪过。

人不能偷亦不能贪，你自己领罚吧。

于是李鸿亮就抱着一堆干草，到潮湿的山洞里住了整整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没有正常的饭菜，也没有得玩乐，甚至交流的人都没有。师父教的活体通脉拳，打了百回，还是无聊。

那一个月里，并非只是在受罚，他会望着山洞幽蓝的石壁，思考为何师父要责罚他。当初流亡的日子让他对食物都无比渴望，如果有吃的，坚决不会浪费。

鸡窝里鸡蛋很多，而师父早已辟谷，自己偷吃一两个，应该没什么吧。

他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仰头看着那些飞来飞去的蝙蝠，钟乳石还在滴水，一点一滴，滴出深入骨髓的寒冷。

有一日他突然想起，师父会将多的鸡蛋装进麻绳编的篮子里，扔到山下。

过去他一直以为那是吃不完不要了的意思。鸡舍里十只鸡，已经足够沸沸扬扬，他以为那是师父不愿再养。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丢了两只鸡蛋师父就如此动怒，这样的师父怎么会浪费一篮子的蛋？

他赤着脚跑出山洞，一下子从昏暗潮湿的地方闯进绿色的荫丛中，正值夏季绿叶繁茂，阳光将层层叠叠的树叶照得透亮，蝴蝶小鸟穿梭其中，生机盎然。

嘹亮清脆的口哨婉转，木傀儡跑向山洞，吭哧吭哧，是里头机关转动的声音。

“喂，木头人，我问你，师父是不是每天都叫你把鸡蛋送到山下村民那里去？”他倒挂在褐色藤蔓，从这儿晃荡到那儿。

木傀儡缓缓点点头，算是验证了他的猜想。

师父总是时刻挂念着山下的百姓们。李鸿亮陷入沉思，官府征税严苛，不曾考虑当年的收成如何，只是收粮草铜板，百姓没有吃食，就总挨饿。

师父给他们送去粮食鸡蛋，也就是一些帮助。

少了两个蛋，就有一个人可能填不饱肚子，怪不得师父会动怒。

反应过来的李鸿亮，也不禁红了脸。

那时候他还小，渐渐才明白，这只有两个人的门派，最讲求的是一个“救济苍生”，先努力使自己活下来，然后劳作、帮助。

关键的时候，可以以性命开天眼，救更多人。

李鸿亮所不知道的是，当时无惑真人在山顶小池边的凉亭里打坐，听到这声呼唤，微微睁开眼，笑了。

并非所有人都有悟性开启第三眼，但是也并非只有第三眼能算到未来。用流传的五行八卦，也能大致推演出过去今朝，无惑真人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算得李鸿亮的过往的。

只是不知如果他当初用的是第三眼，是否之后的一切就会有什么不一样。

在火苗还没变大的时候，一把熄灭。

否则火势蔓延开来，摧毁的将会是整个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