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话谈正邪(一)
白景爱将行李等物卸在地,又匆匆去找茶棚要了碗白水,咚咚下肚,缓解了长途劳累的干渴。
殷明乾打开背包,发现里面有一条小有,正抱着尾巴打盹,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奇妙,一只小动物能变成人类的模样,真算是他见过最诡异的法术。
不过,小动物的思考,终究和人类的思考是不一样的。
白景爱拎着十个铜板换来的茶壶从茶棚翻帘出来,看见师兄的枣红马也到了,而地上行李里自己的背包被翻开。
摸摸脖子摸摸衣裳,没摸到小有,快步走过去一看,小有还在背包里打瞌睡。
“小有,小有。”她一只手捏住狐狸脖子,“师兄呢?”
看到小有睡眼朦胧地睁开那双狐狸眼,眼睛里还隐约带着迷糊,她就知道问他没用。
直叹一声长气,自后背抽出弓箭打算策弓而行,又猛然想起这是在历练途中,没有前辈们的匿踪符,外界能将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出了静神山十里以外,就没有本门派的保护,进入他人境地,一定要小心谨慎,尤其不能暴露自己本门名字。
甚至,必要时候,可以谎称自己为其他门派的散徒。这也是无奈之举,静宫人抢夺实在太多,而你二人不过金丹期,虽然已经属于强者,但毕竟年纪尚轻,经验不足,为师担忧你们着了坏人的道。
“师兄近来行为举止怪异有蹊跷,我得去好好询问一番。狐狸,你变回去,和我一起找。”
她又从布包里拿出两枚折纸,分别绘制以不同图纹,她解释道:“这是追凶符和显迹符,显迹符你以狐鸣唤之,我就会感应到你的存在,只能用一次,用后即焚。追凶符贴在可疑人身上就会自动匿形,一路跟随,行踪掌握。假如遇到危险,使用其一我都能找到你。”
小狐狸眨眼看她,白景爱尴尬道:“好吧,我先带你去没人的房间。”
客栈的房间内,狐狸从白景爱手上跳下,没等她转过身离开房间,白雾笼罩又散去,人形的狐妖就变幻了出来。
白皙光洁的肩膀上搭着将垂不垂的红褐色长发,和原身极其相似的狐狸眼,总是含情脉脉地望着白景爱,那种引诱的错觉,常常让她感到恼火的无辜气质。明明是一个男人,却总是给她一种想要去欺负的感觉,看他泪眼汪汪地躲开自己的弓弦,躲在别的师兄身后,真是恨不得一掌拍晕了。
把衣服扔到小有身上,她用呵斥的口吻命令道:“快穿上!真不知羞!”
小有歪歪头,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在慢慢成长为一个成年的人类,而身为人类,应该要在别人面前“穿好衣服”。他只知道没穿好衣服,像现在这样,会惹得师妹生气。
胡乱套好衣裳,将腰带束好,接过师妹为他准备的符纸,两人还是如以往一般井水不犯河水,一个发号施令,一个埋头照办,此外没有过多交流。
只是狐狸时候的自己,好像更少挨骂......小有甚至感受到了明显的对比。
——
“来来来,各位客官,里边请里边请,今儿来了位走南闯北的说书人,我们掌柜的花了好大功夫请他给我们来一段,就请各位捧个场,二十个铜板一场戏,送茶水瓜子花生,来一个?”
小二哈腰迎客,不管过路的有没有踏进去那意思,就是一个劲地迎。
有眼力见,知道这几日看着是道士道长装扮的异乡人来这儿歇息,请了最普通不过的说书先生来茶馆里说书,说的都是那老一套的民间话本,带点神话色彩,给有心人涂涂改改,也就成了独一无二的一本。稍加修饰,说书先生摇身一变为名嘴,打着木板,身价翻倍!
听者心知肚明,但又希望听到点什么不一样,说书人的评书,又是一亮点。
识字的少之又少,哪怕是修仙之人,也有没怎见过世面的,这生意最好做。掌柜的细长手指在算盘上拨来又拨去,眼珠子转得溜远,敞开的竹门外,果然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个人。
殷明乾就在其中。
他本是闲得无聊,四处走走看看,赶路一天一夜到了新的城镇,发现这里最多的是客栈茶坊,原来这里是河流山路的枢纽,连通两大板块,平时来往客人络绎不绝,催生了沿河一代酒栈兴盛。
人多的地方就有小道消息,抱着能打听到一些关于赵宗法宝出土消息的希望,殷明乾抱剑落座。
说书先生还在台上翻书,就有人来和殷明乾拼桌。一壶茶摁在桌上,座上人微微抬头。
那人看着对剑很感兴趣,一开口就是老剑痴了。
“兄弟,你这宝剑,看着很犀利啊!”
那人眼睛盯着殷明乾的剑鞘。的确,剑鞘有棱有角,用料分为蟒皮和暗金檀木等,重重精细工艺,光是剑鞘就让静宫外门巧匠花费一年打造,每一枚扭钉都认真钻磨,确保零件严丝合缝地扣紧关节。
剑镖更是锋利,一如殷明乾其人。他往那一坐,神情本是逍遥自在,但容颜浓艳,眼尾如柳叶尖锐,在那薄薄一笑,自有股狠戾其中,叫人犹豫是否接近。
他本人是不知道的,但这两年好像愈发疏离,不似以往亲近。
其宝剑更是师尊传下的宝剑之一,传闻是百年前的剑组之一,当时位列天下前十,而前十之间不分剑排名,只论剑客之剑术高低。
寒剑铮铮,却不如一把扇子来得有灵性……
“咳咳!……”
原本只是人声嘈杂里的两声咳嗽,似是被茶酒呛到发出的声音。不会有人更多留意,却被殷明乾的耳朵敏锐捕捉。
那咳嗽的人柔声说抱歉,然后将酒杯放回桌面。敬酒的人声音粗犷,哈哈大笑,说贤弟是习惯吃茶的,受不了烈酒。
轻轻一侧头。果然是他!
那日晚上惊鸿一瞥的应如虹,竟然也来到了这里。
只见那人白皙却劲瘦有力的手握着翡翠酒杯,一袭白衣下手腕微微露出,黑发半挽于束带中,腰侧佩剑,剑穗吊着白玉双鱼。还是那张脸,不过这次是在白日相见,面容更加清晰。离开那晚朦胧的印象,望着他的笑,殷明乾又怔然。
“贤弟此次赴北,可也是应赵宗求助?”粗犷黝黑的大汉,胸宽体阔,属于常人口中“蛮族”一类,口音也是北滩的腔调。地上杵着两把大锤,红铜打造,看磨损已经使用了很长一段日子。
竖耳听,旁边有讨论声,“那不是蛮子江达么,他来这里做什么?”
江达?过江猛汉蛮子江达,虽然因为无灵根的原因没法修仙,但在武学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今年还在武林大会上大出风头。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应如虹认识?他来做什么?
未曾想赵宗宝物出土已经有这么多人知道,顿觉不妙。此行只有自己和师妹,如何打得过如此多人?
反而不像一个历练,而像是——围杀!
将猎场用荆棘篱笆围起,数十猎人策马配弓,将猎物逼到穷途末路,再杀之……
几人拉开板凳木桌,挂上水墨山水,营造出神秘肃杀氛围。原先闲谈众人,逐渐地安静下来。
怎么说也是二十铜板听一次,当然要好好听听,这书,改得如何如何。
说书先生打扮,用的话是字正腔圆。
“有缘今日来相聚,八道侠客共一堂,谈笑怒骂暗里斗,善恶不辨在其中!”
殷明乾一惊,手微抖,险些不由自主摁在剑柄。
但一看周围,该笑还是笑,甚至还有拿出牌子在赌的,人人只当这是故事的开场白,完全没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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