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他的白月光

喜欢。

是怎样一种情绪？

那时的忻雨迈上台阶不敢回头，紧绷着身体走在楼道里，四肢僵硬得仿佛老旧港片里吓人的僵尸。

心脏依旧在胸腔急促地跳动，哪怕不停深呼吸，也无法让它安静下来。

这就是喜欢吗？

不敢与对方对视，紧张到全身发软，连一句简单的道谢都磕磕绊绊说不完整。

可是……

好高兴。

好高兴啊！

身体里雀跃的细胞不停颤栗，过电一般带来难以言喻的欢欣，猛烈的情绪冲击，让他几乎要激动地落泪。

忻雨抱紧书包，深呼一口气压下身体的颤抖，在宿舍门前站了许久，才堪堪止住眼里的泪意。

“回来了？”

钥匙转动，推门进去，临近的苏澈坐在椅子上，转头同他打招呼。

“嗯，回来了。”

他说完话，坐到自己的桌前，将书包里刚发的地理试卷从试卷夹里抽出来。

密密麻麻的题目展在眼前，大脑却不受控制地想起方才，恰如雪后初晴，空气澄净，再也不会有比这更美好的东西了。

圆珠笔一顿，忻雨猛地回过神，沉下心继续看题目，却看见选择题的题框里，自己填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答案。

墨染。

墨染。

少年看着这两个字，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弧度，又紧紧抿着，低头小心用胶带将这两个字抹去，重新填上正确的答案。

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现在该要好好写完明天的作业。

该要好好学习。

他不该……

也不能奢望那样一颗璀璨的星星。

————

往后的日子波澜不惊地向前。

忻雨所在的十五班，距离墨染所在的一班很远，即使在同一栋教学楼，如果不刻意相遇，往往一个学期都不会见上一面。

他的生活，在那场秋雨掀起滔天巨浪后，回到了稀疏平常的日常。

上课，课间休息，早操，午间休息，上课，晚自习。

抄在笔记本上的课程表将每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无止境的作业挤占分分秒秒，学业，中考，高考，大学，每一个字都像一座大山，压得忻雨在题海中抬不起头。

偶尔做题到深夜，宿舍里熄了灯，他打着台灯计算起数学试卷后的大题，高度负荷的大脑才会在一片昏沉得到短暂喘息。

他会想起那场凉丝丝的雨，乌黑的伞举在头顶，鼻尖是淡淡的青草香。

明明只是走了很短的一段路，那人却好像从秋雨里，一步一步走进他青春深处。

“墨染。”

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个名字，忻雨看着被自己写到空白处的名字，熄了台灯，躺在床上看向黑暗中的天花板。

墨染。

————

忻雨再一次见到墨染时，距离中考只剩28天。

五月底已然骄阳似火，扭曲的空气照得远处的景物模模糊糊，教学楼前一排银杏都蔫了叶子。

因为要拍毕业照，十五班所有人都换上了先前买的班服，衣服有些复古的民国风，还有爱美的女同学在扎两个小辫。

更多人则趴在窗台上，一边评价着其他班的衣服，一边等着班长通知什么时候轮到他们。

作为向来被所有老师夸耀的对象，一班在毕业照这件事上，恪守着校纪校规，没有选择飘逸的汉服或是规整的礼服，只穿着往常的蓝白校服，整齐地排成队，站上台阶。

那天的风太轻柔，沙沙吹过树梢，筛下的光影摇摇晃晃。

墨染站在台阶上，挺拔清隽，额前的碎发被吹乱，或许是光晃了眼，他眨眨眼，幅度极小地转头，正好看向这边初三的教学楼。

忻雨心跳停了一拍，然后清晰听见教室里所有人都发出小声的惊叹。

他永远都是这么耀眼。

是天穹炽热发光的太阳，黑夜航行的灯塔，是所有人关于青春，最美好的联想。

曾经与他撑过一把伞，许多次，忻雨都觉得，这已然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怜悯。

怜悯他终将庸庸碌碌这一生，才会让他看一眼这世间最极致壮丽的景色。

“忻雨，帮我扯一下身后的衣服。”

苏澈一边扯着身后的衣服，一边走到忻雨身旁。

“诶，好。”

教学楼前，拍完照的一班有序排着队上楼，忻雨看着最后一人隐没在楼梯间，转身帮苏澈整理好东西。

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墨染。

灼热的日光下，六月底的中考结束了。

铃声响起，学生们从教室鱼贯而出，蓝白的校服宛如掀起波涛的海洋。

忻雨走到一班门口，不自觉停住，抱着试卷档案的监考老师正从里面出来，空荡荡的教室内，只剩下黑板上歪歪扭扭写的考试时间。

他走到墨染的位置上，贴在左上角的考试信息早被人偷偷撕了藏好，他坐下，试图感受几个小时前墨染坐在这里的心境。

他不奢望星星了，只是在这段路的终点，还是忍不住想离他近一点。

走廊里人声嘈杂，不时有人探进头来看忻雨，坐在位置上难得勇敢了一回的少年，脸颊越来越红，烫得像一朵火烧云。

忻雨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站起身向外走，走廊间的同学陆陆续续往下走，他们说着话，或是关于考试，或是关于假期。

风很轻，太阳白晃晃挂在天上，忻雨被刺地睁不开眼。

这段青春，结束了啊。

七月中旬，中考成绩公布。

忻雨去市里参加市一中的入学考，坐完闷热的大巴，又急急忙忙赶上去市一中的公交车，他有些晕车，推开一半车窗，迎向呼啸而来的风。

公交车走走停停，穿过整个市中心，公交车外很热闹，高楼林立，行人匆匆，忻雨却只在窗外疾驰的建筑里，看见了静河私立高中门前那两棵极具特色的香樟树。

静河私立高中。

墨染未来三年就读的高中。

他选择去静河的消息，从公布成绩的那一刻，就传遍了明月中学。

忻雨对静河仅有的了解是它那高到难以触及，乃至根本不敢想象的分数线，他不可能，明月中学也不可能再有人和墨染一样，考进静河。

所以忻雨只能上网搜索关于这所学校的信息，在搜索里键入静河两字，首先跳出来的就是静河校门前那两棵极度繁盛的香樟树，浓郁繁茂的叶片遮蔽，将历史悠久的静河私立高中的高中两字，遮得虚虚实实。

车窗外的香樟树一闪而过，忻雨转过头固执地向后看。

他喜欢的少年将来会无数次从那两棵树下走过，人生漫长的旅途中，却不会再与他有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