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05.保证书

甄有才就着趴在课桌上的猥琐姿势，回过头来斜睨着秦天佑，好奇地问：“为什么？”

秦天佑说：“我不想看着你糟蹋你自己。”他的神情真诚而坚定，流露出一种极自然，又极诚挚的关心。甄有才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为什么？”

秦天佑被问得一怔，甚至没有听懂：“什么为什么？”

甄有才说：“为什么不能看着我糟蹋我自己？”

秦天佑的目光有一瞬的蜷缩，过了片刻，他才又看向了甄有才，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你是我一开始就认定的对手，我不想看着你消沉。”

甄有才不是看不出他在撒谎，却并不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他不想让任何一个向他表达善意的人感到不安或是窘迫——于是，甄有才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领了这份情。“我真的很感谢你，不过真的不用了，”甄有才看着他说，“说真的，谢谢。”

秦天佑说：“如果我换到双人间，还缺一位舍友的话，你愿意跟我住吗？”

甄有才忽然失笑，他扭过脸去开心了一阵，又回过头来，对着秦天佑说：“你要是能说动你爸妈、说动班主任，我肯定愿意啊，对不对？可问题是什么呢——”甄有才坐得精神了些，掰指头点数地给人分析着局势，“问题是，首先，你的舍友们不会愿意，对吧？他们还指着你给他们讲题呢，这哪能放跑你？其次，你爸妈肯定不会愿意，对不对？要让他们知道你的舍友是一个家庭有案底的人，他们不得担心死？最后，秦天佑，你是全年级第一啊，我在这个班排倒数第三——你觉得老班有可能会把咱俩放一块儿吗？嗯？”甄有才摊开了双手，仰望着一意孤行的秦天佑，指望着他的知难而退。孰知，秦天佑却是一句：“我就问你，愿不愿意？”

甄有才怔了怔——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仿佛在漆黑一片的夜里，看到了一丝遥远的光——几乎与此同时，甄有才脱口而出：“我愿意啊，我肯定愿意。”

秦天佑的眉眼瞬间舒展了开，他眼含着笑意，温和而坚定地说：“好。只要你愿意，剩下的，全都交给我。”

甄有才甚至觉得秦天佑疯了，竟然愿意主动跟一个吸独犯的儿子住在一起。可又不知道为什么，甄有才感觉，仿佛此刻最开心的人，不是自己。

秦天佑对着他笑了笑，然后一个转身，大阔步地向外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荡起回音——甄有才知道，那是办公室的方向。

午休时间眼看着就要结束，来上课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推门进来，甄有才总是下意识地去看每一个人，期待而又忐忑地等着秦天佑归来。教室里的人渐多了，午后的困顿不消，连嘈杂的闲聊都降了一个频道。甄有才心不在焉地抠着指甲里的脏，终于，在临近上课的时候，一阵高跟鞋的哒哒声在走廊里响了起来。“老班来了老班来了！”不知是哪个耳朵灵的同学喊了一声，班里顿时静了下来。

哒哒的脚步声带着压力与威严渐渐逼近，甄有才的眉头也愈来愈紧——秦天佑为什么没有回来？他到底跟老班说了什么？甄有才忐忑不安地等着未知的结果，只觉自己许久都没这么紧张过了。

脚步声终于停在了教室门口，甄有才没有抬头，却紧张得仿佛心口压着一块石头。熟悉且令人抵触的女中音轻轻响起，指名道姓地说：“甄有才，你出来。”

甄有才的心瞬间就跌落到了万丈谷底，他甚至开始后悔——真不该不自量力地说出那句“我愿意”，让秦天佑去请什么人神共怒的愿——他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在全班同学的瞩目中，在上课铃声的伴奏下，心如死灰地走了出去。

班主任并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转身就向办公室走去，尖细的高跟鞋踩在一片寂静的走廊里，荡起了刺耳的回音。甄有才一路跟着，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心里的刀上。从教室到办公室的路并不算远，不多时，甄有才就见到了秦天佑——他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因为背对着门，甄有才看不见他的表情。

——大概是检讨书吧？甄有才愧疚地想。

几乎在他们进门的同时，秦天佑收了笔，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来，先是看了一眼甄有才，才对班主任说：“老师，我写好了，也已经签字了。”

“好。”女教师点了下头，然后对甄有才说：“甄有才，秦天佑跟我说，你想把心思再放回学习上？——这是好事，老师支持你。可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老师今天批准你们住在一起，可以给你们调宿舍，但有一个条件。”

甄有才越听越觉得震惊，到了后面几乎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听见自己问：“什么条件？”

女教师说：“签保证书——如果，下次月考时，你不能在班级排名中前进二十名，或者，秦天佑在全年级排名中不能保持第一，那么，你，恢复走读，秦天佑，回到原宿舍；如果，期中考试时，你不能在班级排名中考进前十，或者，秦天佑不能保持年级第一，你恢复走读，秦天佑回原宿舍——怎么样，敢不敢签？”

甄有才简直难以置信——不是他不肯相信自己，而是他知道自己已经颓废了太久太久，曾经全身心投入学习的时代已经隔得太远，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学得进去，就算学得进去，现在已经是高三了，是全员竞争的时代，难道别的同学就不努力吗？如果想在短短几个月里就实现这么大的进步，简直是痴人说梦！

甄有才没敢答话，秦天佑却说：“我已经签字了。你可以的。”

甄有才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迷茫地盯着他看。

女教师叹了口气，放低了语气，轻轻地说：“甄有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说学习的问题，而是说态度的问题——你一定常常在想，因为你家庭的变故，老师们都很看不起你，都恨不得把你劝退了吧？”

甄有才沉默地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