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06.立规矩

女教师说：“我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郑重地告诉你，其实我们根本没有看不起你——没有任何人看不起你，只有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你知道吗？我们不仅没有看不起你，甚至还很维护你——就算你妈妈吸独，但她不是故意吸独的啊，她是被人害了，她还以为那是糖，她是无辜的呀！”

甄有才的目光垂了下去，依然没有说话。

女教师说：“孩子，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懂。你以前刚进高一的时候，不是常说自己想当法官吗？”

“我已经没这个可能了！”甄有才忽然低吼出声，透着一种撕碎般的决绝。

“那又怎么样！”女教师怒斥，“不活了吗？一个梦想斩断了，千万个梦想就该放弃吗！你是想当法官吗？不，你不是！你只是想当一个公平正义的人！难道不是吗？”女教师缓了口气，温和地说：“孩子，犯错的人不是你，就算他们的案底对你有影响，但不妨碍你考取重点大学，不妨碍你寻找梦想寻找幸福。别自责了，好吗？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甄有才抬起眼眸，一颗晶莹的泪干脆地掉落，没在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说：“太晚了。”

“不晚，”秦天佑忽然出声，“只要你想，任何时候都不晚。别忘了，还有我在。”

女教师说：“有一种职业，是每天看别人的故事，在血腥暴力中彻夜难眠，在金钱诱惑中与狼共舞，受死亡威胁；家人们或许会心惊胆战，唯恐报复；或许会见钱眼开，成为陷阱——这就是法官。你要是我儿子，那我就不愿意你从事这个职业，风口浪尖的，有什么好？还有一些职业，经常旅游，挣得钱多，有钱有闲，人也快乐，你要是我儿子，我就想让你干那个，有什么不好？”

“前提是，你得考上大学。”秦天佑补充道。

甄有才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在问谁：“我行吗？”

“你行。”秦天佑指了指桌上的保证书，说：“签了它，你就行。”

甄有才看着那张保证书，想凭着一腔热血过去签字，可他的双腿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无论如何也迈不动。

女教师说：“秦天佑信你，老师也信你，你为什么不信你自己？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一次机会？哪怕是一个月呢，不能试试吗？”

甄有才膝盖一酸，终于迈出了一步，然后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拿起了笔，在保证书上，在秦天佑的名字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女教师收走了保证书，对甄有才说，“这份保证书就先放我这里，老师期待着，等着看你的黑马逆袭。”

甄有才轻轻地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女教师笑了笑，说：“你得好好儿谢谢秦天佑，要不是他，我就算想帮你，也使不上劲儿。行了，今天下午我就去排宿舍，你也不用走读了，晚上就把被褥搬过来，在学校住吧。”

“今晚？”甄有才问。

“不然呢？”女教师笑道，“你打算明天再逃几节课，然后翻墙演一出癫痫啊？”

“……”甄有才莫名脸红，尴尬地笑了，“您都知道啊？”

“废话，”女教师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全学校开会抓你，都被我给糊弄过去了，现在谁还不知道你的丰功伟绩啊？行了，这次就这么算了，再不能有下次啊！别再把人看门老头儿给气出个好歹来。”

“噗嗤……”甄有才笑了。

秦天佑却脸色微沉，对女教师说：“老师您放心，以后有我监督他，保证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行，”女教师点头，“以后我就把甄有才交给你了，怎么管教都随你，一个月后，我要看成绩。”

秦天佑：“是，您放心。”

“行了，都回去吧，”女教师说，“保证书我留着，你们赶紧去上课吧。甄有才——”

甄有才：“哎。”

女教师用卷成了纸筒的保证书冲着甄有才点了点，一字一顿地说：“你给我好好学习，听秦天佑的话，得服他管教，别在住校期间给我闹什么幺蛾子，听到没有？”

“听到了，”甄有才点了点头，“那老师，我们上课去了？”

女教师挥了挥手：“嗯，去吧。”

甄有才和秦天佑先后离开，待离办公室远了些，甄有才回头对秦天佑小声笑道：“我肯定把那老头儿气死了——死都逮不到我。”

秦天佑看了他一眼，冷着脸说：“不能再有下次。”

旁边就是教室，两人的音量都压得很低。甄有才心里轻松，面上就也嘻嘻笑笑的：“行行行，再不会有下次了。”

秦天佑顿住脚步：“我是说真的。”

“嗯？”甄有才也停了下来，笑着回头问道，“什么？”

秦天佑沉着脸道：“不能再有下次，不然，我要罚你。”

“罚我？”甄有才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罚我什么？”

“打手心，”秦天佑说，“以后你不听话，不写作业，上课睡觉，闲聊，开小差，我都要打你。”

甄有才的笑容彻底不见了。

秦天佑上前一步，站在甄有才的正对面，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买一把尺子，专门用来打手心。”

“……”甄有才双目无光地，如坠冰窟地，无比糟心地看着他，干巴巴地说了声：“……哦。”

秦天佑没再理他，转身走了。

甄有才站了半晌，才又失去快乐地，一脸木然的，蔫不拉几地跟了上去。直觉告诉他，每天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告一段落了。

下午放学后，甄有才就回了家，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齐全了，然后往客厅的吧台上留了张说明缘由的便签条，就一声招呼都不打地，从长期无人的家里搬到了学校的双人宿舍。

——反正也没人在乎。甄有才冷漠地想。

秦天佑已经把宿舍收拾得干干净净了，眼下正在跟班主任商量布局，甄有才就走了进来：“让一下让一下啊，我先把这玩意儿扔床上！”说着，他就哼哧哼哧地几个快步，把肩上扛着的一大堆不明物体一股脑儿地摔在了床上，好悬没把床板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