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异乡人05

一个天真有钱的白痴。

原野以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个光彩照人的少女，他看着那个贵族少女脸上洋溢着笑脸，整齐有序地把一个个金币发给孩子们。

他看见了她攥在手里的钱袋，那敞开的口子里可以见到堆积成尖的金币。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些金币，感觉眼睛都要发绿了。

抢了她？

看上去攥得不紧的样子，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她再跑掉，对方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

或者尾随偷窃？

这种大大咧咧的大小姐，估计直到回家才会发现自己丢失了钱袋。

如果能干票大的绑了她，赎金应该也不错吧？

原野脑子里翻涌着各种暗黑的念头，但却迟迟没有付诸行动。他必须考虑后续的影响，为了这些金币失去一位愚蠢惊人的贵族小姐的友谊并不划算，而且这破身体一步三喘......跑不了几步就会被追上。

原星还在这里。

马车夫正在用艳羡又犹疑的目光注视着那个贵族少女，而很快，他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薇薇安小姐？她在干嘛？？？

原野毫不羞耻地混入了队伍当中，当斯嘉丽·伯恩斯给孩子们发完金币之后，忽然发现末尾居然突然多了个人。这个少女穿着繁复精巧的百褶裙，头上却没有戴珍之国的少女们出门常戴的面纱礼帽，她大方地露出了那张如清晨露珠般的皎洁脸庞，用坦然的目光盯着她手里的钱袋。

见斯嘉丽没动静，原野微微扬眉：

“你好，给钱。”

弹幕组顿时放声狂笑：

【哈哈哈我真的谢了，这什么理所应当的态度啊】

【原野：不能偷不能抢，那就光明正大地要吧】

【靓仔的事怎么能说乞讨呢，这叫钱财从天而降】

【哈哈哈我去，感谢上天的馈赠是吧？】

斯嘉丽·伯恩斯呆若木鸡。

但原野的表情太镇静了，她不由自主地就把手伸进了袋子里，正要给这位行为诡异的讨饭小姐一枚金币的时候，一道冷光乍破，伴随着颤栗的微微轰鸣，尾端仍在发颤的刀片已经狠狠地把钱袋钉在了一旁的墙缝里。

两人立刻扭头看去。

一队陌生的少年少女们满脸凶狠地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简陋武器。为首的那个少年脸上有着一道刀疤，肩背上背着一把插满锐利刀尖的木棒，昂首说道：“把钱留下。还有你们这帮幸运的蠢货也不准走！”

正想悄悄溜走离开纷争之地的孩子们瑟然禁足，他们显然认识这帮不速之客，这个信奉暴力就是生存的小团体无恶不作，哪怕在下城区也是臭名昭著。

“霍、霍尔——”

他们面色惨白地念出为首少年的名字，艰涩而不自觉地浑身发抖。

“一个个的都给我把金币交出来，你们这帮弱小的羊羔怎么配拥有金币，难道不怕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走路挨刀子吗？”首领霍尔将不怀好意的威胁昭然若揭地摆在了脸上，而孩子们显然听懂了这句威胁，他们彷徨无措地看着这群无法无天的犯·罪团体，那弱小无助的姿态显然逗乐了这群人。

他们哈哈大笑，越发迫近。

“嘿，交出金币。”

“没听见老大的话吗，赶紧交出来，否则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也不想像猪猡一样被丢在粪池里吧？”

孩子们越发恐惧，但即便如此，仍旧没有人愿意交出手中的金币，哪怕最胆小的孩子也只是面如死灰地握紧了手里的金币。一枚金币意味着太多了，对一个个贫困潦倒的家庭来说不啻于天降甘霖、雪中送炭。

“霍霍霍、霍尔。”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勇敢地站了出来，即使她战战兢兢到说话结巴。“你你你、你这么做，难道不怕哈特曼老大好了之后会生气吗？”

霍尔嘴角一扯。“小猪猡，别指望他了。哈特曼再也好不了了，现在我才是老大！”

霍尔说着，面色阴郁地提着狼牙棒走上前来。

他突然暴起，狠狠地将插满刀尖的木棒朝一个女孩身上砸去。疾风破气，劲力十足。那可怖的狼牙棒离女孩只有咫尺之遥，女孩仍呆呆地站在原地，极度的恐惧让她双足凝滞，她的瞳孔里倒映着死亡的阴影。

原野轻轻“啧”了一声。

惨剧并未如预想中发生，金发蓝眼的贵族小姐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忽然闪现在了小女孩的身边，她狠狠发力，一脚就把霍尔踹出去了半米远。

霍尔重重地撞在了石墙上，那些嘻嘻哈哈嚣张的少年少女们顿时目瞪口呆，惊得倒退一步。

“老大！”他们纷纷提起警惕，愤怒地瞪视着斯嘉丽·伯恩斯。

“看什么看，一群渣滓！”

斯嘉丽·伯恩斯以不符合刻板淑女印象的市井行为，手指在脸上拨拉，做出一个大大的唾弃的鬼脸。

小团体们顿时火冒三丈，他们摩拳擦掌，准备一拥而上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一点教训。

“别上。”霍尔仍靠在墙上一动不动，他的额角青筋跃起，艰难地从牙关里吐出几个字：“她是超凡者。”

这个名词就像是什么开关，他们立即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哪怕再怒不可遏也熄了去群殴的心思。

平凡无奇的人类，是无法对抗奇诡的超凡的。

在十二星域大陆，这是一条普遍的常识。

“还有你们，”斯嘉丽伸手一点那群孩子们，“还不快跑，留在这里做什么？”

孩子们如梦初醒，突然一哄而散，四散离开。

原野再度轻嗤了一声。

“从刚刚起我就很不爽了，你这家伙究竟是来干嘛的，看戏的吗，我难道是供你娱乐的演员吗？”斯嘉丽·伯恩斯横眉冷对地看向原野，但大小姐眉目明丽，哪怕是傲慢的姿态也做得仿佛理所应当。

“你别在那笑啊笑的，你究竟想说什么？”

“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告诉你。”原野不慌不忙地说。

斯嘉丽皱了皱眉，旋即又舒展开。“你说。”

“刚刚你爆发速度的时候有出现金色的光芒，我的视力很好绝不可能看错。那是什么？”

斯嘉丽奇怪地看了原野一眼。“你不知道吗，那是武技。我的家族流传百年的白银级武技【疾风步】。只要拥有魔命树都能够学习武技进行身体技巧的提升——噢，也许你没有魔命树。”

原野没有理会这句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第二个问题，怎样才可以测试魔命树并且激发魔命树？”

“魔命树是超凡者与生俱来的，它根植于超凡者的心脏之上，想要测试自己有没有魔命树只要购买一块产自法师塔的魔石就好。它最初是几百年前由哈尔·尼宾克大师所提出并设计了基础原理，但其中要克服的困难重重，因此历经艰辛才问世。但它自从出产已经畅销十二星域一个世纪了，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原野坦然点头。

还真是个土包子啊。

究竟是从什么土里爬出来的化石哇？

斯嘉丽小姐陡然在心中升起了怜悯，她索性手一指：“看，那座最高的塔楼，就是法师塔。一层是对外开放的公共区域，在那里可以获得魔石，售价是一个金币一枚。”

原野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是城中最醒目的一座塔楼，它高高伫立在那里，一览众山小，如沉默的礁石般岿然不动，在它的顶端挂着一座巨大的古朴时钟，时钟每到正午时刻都会响起报时。一座黑色帷幕完全蒙面的女性雕塑被安置在时钟之上，那雕刻出的飘扬黑纱犹如吞没光明的阴影铺天盖地。

原来那不仅仅是一座钟楼。

原野默默点了点头。

斯嘉丽·伯恩斯的口吻已经软和了下来。她认定这个家伙并非刻意，只是的确不通人情，于是在心里大方地地说服自己原谅了她。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是？”

弹幕陡然兴奋起来：

【前方高能名场面！】

【我已经迅速给老婆跪下了】

【请尊称野神为“一花开尽百花杀”，“人间蛊王”，“行走的荷尔蒙”】

【斯文点，叫“烂漫春天”】

【啊啊啊啊老婆，老婆我是你遗失多年的狗哇！】

“最后一个问题？”

原野迟疑片刻。

终于，他新月垂柳般的面容缓缓绽开，露出一个足以令百花羞惭的微笑。

“你的名字是？”

下城区的喧嚣与罪孽仿佛在这一刻都被这一个不染尘埃的笑容涤荡一空，对面的女孩晴蓝的眼眸中阴霾散尽，恰如一个扑面而来的烂漫春天。

因为容貌受尽赞誉的斯嘉丽小姐呆呆地看着她的脸。她的脸颊莫名染上薄红。

喂喂，笑得太犯规了吧？

“斯嘉丽。”她清清嗓子，站直了说。“我的名字是斯嘉丽·伯恩斯。”

“你呢，”斯嘉丽迫不及待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怎么可能在混乱的下城区交出自己的名字？

原野微微一笑，答非所问。“你刚刚问我为什么笑，是因为我觉得你的行为很愚蠢。”

斯嘉丽如遭重击。“愚、愚蠢？”

“对，没错。”按照废土所剩无几的礼仪原则，原野礼尚往来，真诚地回答她的问题。“就算给一枚金币，在遭遇了今天的事情之后，他们又能保留多久呢？你今天护住了他们，难道还能日日夜夜在这里值守吗，这些人总有办法钻漏洞把金币弄来，并且不择手段，到时候一定会发生让你悔不当初的惨案。钱财对于他们来说，是惊喜的催命符。”

“好处大概就是，他们会在对未来的憧憬中死去吧。”

斯嘉丽张口结舌，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忽然扫视了一眼还未离去的小团体，眼神故作镇定。“那我现在就解决了他们？”

“可以啊，”原野悠闲地说，“你要怎么解决呢？只要他们还留着手，就一定会偷窃，留着腿，就一定会逃跑，留着心，就一定会犯罪。”

不如砍手、断腿、挖心？

斯嘉丽突然打了个寒颤。

原野眼眸里的灰色风暴还未聚集便悄然消散，他忽然耸了耸肩，轻快地说，“还不让你的守卫们出来吗？让他们帮你追到那些孩子们家里，收回你的金币。取而代之的是帮助生病的人获得医治，帮助孩子们获得书籍，帮助他们购得一些食物、一些家具、一些衣物，修缮破败的房屋。”

斯嘉丽的眼睛越来越亮，原野轻松地摊开手，“是不是很有道理？”

“你说的对，我果真是个蠢蛋，你真的很聪明！”

斯嘉丽大呼小叫起来，她笑逐颜开地再度问：“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吧，我超欣赏你，我们成为朋友吧？”

敌人和朋友有什么区别？

——敌人正面插刀，而朋友是在背后。

可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温柔的海浪推着他往前走，他被这温暖轻柔的波涛所蛊惑，再也不能回首那些废土上的背弃与争夺。

“向前看，说不定会有好事发生呢。”原星总是这么说。

原野兀自闭了闭眼。

“如果能再见面，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那就一言为定。”

斯嘉丽快活地说，仿若这是一个斩钉截铁的事实，“再次见面，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叫斯嘉丽·伯恩斯，你可不要忘记了！”

斯嘉丽浩浩荡荡地带着她的一群忠心耿耿的守卫们离开了，他们要挨家挨户地去帮助他人，原野停留在原地，遥望着他们的背影。为首的贵族小姐精神奕奕，昂首阔步地深入肮脏混乱的下城区，完全不觉得这是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麻烦事情。

......好奇怪。

......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