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奇耻大辱

半月以来，姚昭容或说字体不够娟秀，太过潦草，或说份数有缺，更有甚分明当着沈云惜的面收下了，等她回宫又遣人来让她再抄，只说宫人粗手粗脚夜晚掌灯时不小心点燃了。

总之，就是变着花样儿不让沈云惜有闲下来的时刻。

面上姚昭容给的这些个荒诞的理由，偏生她还得耐着性子接着抄。

这日，沈云惜再来到瑶华宫交差，还未进殿就传来姚昭容摔东西的声响，还伴着她急躁地喊道：“笨手笨脚的丫头，扇个风都扇不明白，你存心要热死本宫吗？还有你！倒个茶要这般热的水吗？你想要烫死本宫吗？”

沈云惜刚踏入殿内还未来得及抬眸，电光火石之间，一只茶盏朝她飞来，她来不及躲闪，茶盏直直撞到她脚面上。宫鞋用的尽是单薄细的不料，压根就隔不了疼，亦隔不了滚烫的热水。那可是刚烧完滚烫的热水啊！

沈云惜只觉一股绞痛火辣之感遍布她的足，她压住了将从嘴里溢出的“嘶”声。即便这般，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接着往前走，沈云惜只觉现下瑶华宫的地砖并非用汉白玉石铺设，好似刀尖一根根竖立铺成，短短几步路，她走的异常艰难，莲步每一次轻移，便是彻骨钻心之痛。

常听人说，女子有孕，脾性会变得急躁无常些，现下看到姚昭容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样，沈云惜只觉所言不虚。

“请昭容娘娘息怒，奴婢们并非是有意的。”宫人们一面带着哭腔说着这话，一面心惊胆战地跪在姚昭容面前重重的磕头。

须臾，汉白玉石上便渗出了点点血迹，血落在石头上，慢慢向周围扩散，好似一幅妖冶的花之盛开图。

姚昭容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手托着脑袋，瞥到宫人红肿的额头，心下一阵不耐，没好气道：“下去吧，别在本宫的跟前碍眼。”

顷刻间那两宫人慌乱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出殿了。

沈云惜行至姚昭容跟前，跪在宫人们适才跪过的地方，依旧举着宫盘，恭敬朝姚昭容行礼道：“这是妾重新抄录的经书，还望昭容娘娘过目。”

姚昭容本就烦闷，适才被宫人一激，火还未撒出去，现下见到沈云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到宫盘上的娟秀的字，一想到沈氏便是用字勾引了君上，倏地怒火一下子冲上了头，她衣袖一挥，宫盘受力不均，翻在沈云惜身上，宫盘上的经书尽皆倾倒在她的面前。

望着自己夜以继日辛劳抄完的佛经张张飘举，沈云惜只觉得自己的尊严正被无情的蹂躏着，反复践踏。

“今岁盛夏怎的这般热，若是没有这冰，又该如何捱过去呢？沈才人既如此细心又耐得住寂寞，不如便请沈才人捧了那冰，也能让本宫身感凉爽些。”

绿瑶哪能见自家主子受这般屈辱，原是跪在沈云惜身后，适才膝行到姚昭容面前，恳求道：“昭容娘娘，我们家才人身娇体弱万干不来伺候人的差事，不如让奴婢来捧这冰罢，奴婢力气大，才人也常夸奴婢细心……”

“哪来的贱婢？也想着给昭容娘娘捧冰，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不等绿瑶说完，月娘一个巴掌扇过来，重重打在绿瑶的脸上，狠狠地说道。

月娘本就是妇人，加之这一掌打的不轻，直直将绿瑶打歪在了地上，沈云惜捧着绿瑶的小脸，看着她结结实实捱了这一巴掌，已然心疼不已。虽打绿瑶身上，可这一掌比打在她自己身上还要来的疼。

月娘捧来一盆冰，居高临下对跪在地上的沈云惜说道：“请吧，沈才人。”

沈云惜望了眼冰，再望了一眼绿瑶，姚氏行事向来狠辣不计后果，她虽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才人，到底也是君上的后妃，姚氏尚且这般羞辱她。但是绿瑶身为她的侍女，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姚氏想要她的命何尝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沈云惜只得接过这盆象征着屈辱与羞辱的冰，适有宫人站在冰后挥扇，这样扇出来的风正好吹过冰面，又携这凉意才可打在姚昭容身上。

这冰此刻并非是冰，更似一把刀架在了沈云惜的脖子上。

“沈才人捧的太低了些，胳膊都还未打直，是未曾用午膳吗？”月娘在一旁趾高气扬道。

闻此，沈云惜不得不将冰高举至头顶，此刻本就沉甸的冰盆更是重达千万斤，她的双臂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她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

明明是炎炎夏日，但沈云惜的心口却是一阵冰冷。

往昔她是想安安稳稳当一个官阶低微的弃妃，不曾想，在这后宫之中，人命竟比草还贱，阶高一级都能将她压死。

她好歹也是一个才人，今日却要受此羞辱。

姚昭容隔着珠帘望到沈云惜服服帖帖跪在自己面前，现下又与宫人别无二致的在旁侍候，心下终是舒畅不少。她美目耷拉着，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沈云惜只觉过了良久，高举的双臂逐渐麻木酸痛，而髌骨处传来一阵绞痛，这会儿疼的她冷汗直冒。她本来就清瘦，先前被姚氏折磨的清减了不少，髌骨与地石之间没有软肉缓冲，骨与石硬碰硬，竟是以卵撞石。

再加上双臂举着沉重的冰盆，双膝更是承受了不该承受之重。一股剧烈的疼痛油然而升，刺激着沈云惜的神经，她不禁弓起身子，以缓解腿上的疼痛。但是她的双膝像是被万根灼热的利刀刺着，此刻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一股绞心的疼痛遍布沈云惜的全身，一阵又一阵的疼痛犹如大江大潮一般朝她涌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冰盆内的盆渐渐融化，些许雾气于盆外壁凝结成了水珠。小水珠与小水珠相遇凝结成了大水珠，大水珠又吞并了滑下道路中的小水珠，直至滑到盆底，再也挂不住大水珠之重，重重地砸向地砖上。

就好似此刻她的内心，同样下起了小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