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敕封美人

日落时分，冰盆内的冰都化成了一滩水，姚昭容才放了她回去。

刚一起身，还未适应的沈云惜就倒在绿瑶的身上，任由绿瑶搀扶着往外走，看着主仆二人一瘸一拐的背影，姚昭容只觉得气一下子就顺畅了。

绿瑶搀着沈云惜走在宫道上，心疼道：“才人，要不奴婢背您回去吧。”

沈云惜目视前方，重重地摇了摇头，今日的路再痛她也要靠自己走完。

就如同日后的路一般，没了家族和父兄的庇护，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了。

她一面捶打着腿，一面艰难地迈着步朝前方走去。

以往半个时辰的路，今日硬生生走了一个半时辰。

回了临安宫，绿瑶赶忙上前查看沈云惜的伤势，看到膝盖上红肿不堪，还有些许擦破了皮肉，绿瑶咬了咬牙，泪眼汪汪道：“我去给才人寻药。”

沈云惜按压着素手上的关节，这些天抄得她的手都红肿起泡了，现下髌骨和足上尽皆负伤，照这般情景下去，不出三月，她便会死于心力交瘁了。

何况，今日姚氏还这般羞辱于她，当真是比让她直接死了还来得痛苦万分。

沈云惜只觉现下的她也如同一溺水绝望之人，但却只想一头溺毙在水中，得一个解脱，也好过如今这般屈辱地活着。

但是，她答应过爹爹，要好好的活着啊。

好好活着，这多难啊。

沈云惜双肩颤动，发出低沉隐忍的鸣咽声，像个没有依靠的孩童一般哭了出来。

爹爹，女儿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自入宫来，她始终有意避宠，不料前有盛宁郡主咄咄相逼，后有姚昭容无端挑衅。现下姚氏这般羞辱于她，日后不定会做出什么更甚之事来，她倒是无意争春，奈何群芳妒，显然一直避宠的法子怕是不能了。

她都已然退无可退。

此时，一株兰草映入眼帘。

这株兰草此刻落在将要溺毙的沈云惜眼里就好似一块浮木。

后宫中女人们就如同溺水之人，拼了命挣扎，以求能抓住帝王这块浮木，在这深深宫墙之中，没什么能比帝王的宠爱来得安心的了。

纵是只一块浮木，而非一个永久可以停靠的港湾。

平心而论，乾帝还算是个君子，既没有苛待她一个政敌之女，吃穿用度上也与旁人无异，她倒是不妨抓住帝王这块浮木。

只是，难不成她这么快就要与乾帝佳期如梦、柔情似水了吗？

纵使这一切尽皆是空的、是虚的，但是她还是骗不了自己。

但是，难道往后的日子里都要任由旁人来践踏她吗？

沈云惜只将抄好的佛经交到绿瑶手上，说道：“你且送去蓬莱宫，君上自会明了的。”

绿瑶只当自家主子这些日被姚昭容无端挑衅，今日更是平白受这般奇耻大辱，被逼急了想通了，不再刻意避宠，得了这话，赶忙跑去了蓬莱宫。

“君上，临安宫一宫人求见，说是沈才人新书了字体，献给君上。”

乾帝听着宫人的通传，心里闪过些许诧异，但还是摆了摆手，道：“让她进来罢。”

他倒要看看沈氏要耍什么花招。

这是绿瑶初次进蓬莱宫，她想环顾左右，又恐御前失仪，只得低着头看地上被灯火照的晶亮的金砖，心道：这蓬莱宫确实不一般，地都是用金子砌的，满殿的烛火照的通明就好似青天白日一般。

宫人领她到了御前，虽说已不是首次面圣，但她还是连头都不敢抬，跪下道：“君上万福，这是才人书的佛家心经，只求君上身体康健，社稷安平。”

“哦？你们才人倒是信佛之人？”乾帝挑了挑眉道，适有宫人将托盘呈到乾帝面前，接过托盘上的佛经，乾帝扫了一眼上面的字，倒是章法自然，气韵生动，必是苦练了良久，才能在方寸之间，擒纵自如，落落大方。

思及至此，乾帝睥睨着地上的绿瑶道：“想必你家才人也抄录了良久罢，字写得不错，朕收下了。”

绿瑶听罢眼珠一转，不假思索道：“奴婢替才人多谢君上夸赞，才人日夜都在抄录佛经，拢共抄录了四五百份，从中挑出最佳的献给君上。”

今日正值云机当差，眼见乾帝有所不解，在旁小心开口道：“半月前，姚昭容在宫道上撞巧碰到了沈才人，以保自身凤体与皇嗣安康为由托了沈才人抄经书，三日百遍，如此往复至今。今日更甚之，遣了沈才人在瑶华宫捧冰，可怜那沈才人捧了一日仄的冰。”

宫内的事便是这般，不论事大事小，尽皆传得沸沸扬扬。云机虽小，但能在御前当差的，哪个不是人精一般的人？

听闻这话，乾帝还有什么不明了的？撞巧？好一个撞巧，姚玉姝分明是蓄意要惩治一番沈氏。沈氏自是政敌之女，他一直冷着她就相当是将她打入了冷宫，在乾帝看来，入宫之日沦为弃妃与不给恩宠便已是对沈氏一族最大的羞辱，更甚之事，他做不出来，帝王之尊更不容许他与一个小女子较劲。

他是可以冷着她，但是旁的人如此肆意地敲打沈氏，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沈氏自入宫，他便一直冷着，宫人们皆晓帝王不喜沈氏。姚氏此举落在旁人眼里又算什么？她姚玉姝是如今宫妃中最受宠的，她这般一番敲打，在旁人看来，岂不疑心是他授意？

这可不行，岂不说他不屑与小女子置气，就说沈氏入宫他又何曾苛待了他？前被盛宁疑心他苛待政敌之女，现下又要被旁人怀疑授意给姚氏去敲打沈氏，如今这帝王之尊真是无处安放。

可乾帝一想到姚氏还怀着他的孩子，此时惩戒姚氏更觉不妥，可又怎么使姚氏知晓厉害，莫去招惹沈氏了呢？

罢了罢了。

“沈氏之书娟秀，念她诚心为国为稷，敕封为四品美人，即刻通晓合宫。”乾帝顿了顿，再次道：“将此经供奉于荐福寺正殿之上，沈氏自不必再抄了，还有，瑶华宫也不必去了。”

他想，此举既婉转致姚氏知晓，落在旁人眼里，也不尽是他苛待了沈氏。

何况，后宫前朝尽皆需要制衡，他既狠狠打了沈氏一族一掌，合该给个甜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