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心病难医

自那日畅音阁看戏回来，沈云惜便病倒了，加之入了秋，竟病至起不了榻。

绿瑶接下了沈云惜喝罢的药碗，细心替她掖好了被角，又颇为担忧地说道：“这美人好不容易得了君上的青睐，怎就病倒了呢？这一病又是半月有余，等日后病好透了，君上的身旁恐又添了新人了，哪里还记得咱们美人啊？”

沈云惜转了过身，一头如墨般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倾泻下来，她背对着绿瑶，谁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绿瑶望着沈云惜愈发消瘦的肩头，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与其说她是病了，不如说她只是面对不了自己的内心。

旁人不清楚，她自个却清楚得紧。她这病，乃心病，纵使喝再多的药石也医治不好的。

她这些时日每每想起那日乾帝紧握住她的手臂，是那般的紧，又是那般的烫，看着帝王眼眸流露出来的情愫，她便已然知晓了，避宠是再没可能了。

沈云惜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并非痴傻，她自是明了乾帝对她情意，可是......

可是如果当初她不曾入宫，那么......

沈云惜只觉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堵在喉咙口，难受异常。

她不明白，为何这么久了，她还是忘不掉他。

她想，或许这是命吧。

只是，那人如同在她心中根植的参天大树，曾经如何一点一滴地渗透到她心里，扎根在她的记忆里，如今已然是盘根错节、屹立不倒了。现下却要将此大树伐去，将深植于地下千尺的根一并拔了去，这根与心土紧紧粘连着，已不分彼此，若真要强行将这根拔起，这心岂不是跟着支离玻碎了？

何况她也做不到那般洒脱，说忘便忘了。

要她抽丝剥茧将那人除去她的心，腾出空来即刻放置下另一人，她真的做不到。

她的心又非草木，岂能如此收放自如？

沈云惜只觉肩头一阵暖意，原是有人将褥子覆在了她的肩上，她却以为是绿瑶又折返回来了，自顾自地说道：“不必如此麻烦，现下才刚入了秋，我并不觉冷。”

“是我。”

沈云惜侧过了头，循着声响望去，只见云机跪在足踏上，正细心地给她掖被角。

云机微低着头，不敢与沈云惜的双目对视，声音亦是低低地。

她的目光并未因着云机的到来而有何波澜，又侧了回去，她背对着他，竟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良久，见云机理罢却还不曾离开，她才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临安宫的事务并不多，奴才得了空便想着来看看美人。”云机垂首恭敬地答道。

这些日子，云机确是空了就往她这跑，更甚的日子一日要跑好几回，她倒是也习惯了。

“跟着我这个不受宠的主儿屈居在这小小临安宫，确是委屈你了。”

云机这般聪慧过人，若是留在御前，总是能出人头地的，也好过似如今这般跟着她，虽未被打入冷宫，也好似冷宫的地界。

云机焦急摇了摇头道：“奴才并非此意，奴才原意侍奉在美人左右。”

见沈云惜未对他的言语有所反应，他接着说道：“奴才今日来，是想对美人陈情，不论美人想做何事，云机都会尽力助美人达成心愿。”

听闻此言，沈云惜不禁身躯一僵，瞳孔微微颤动。

沈云惜眼底掠过一抹讶异，她想到什么，嘴唇动了动，似欲开口，最终还是将到了口边的话咽了下去。

难道云机已然知晓她这是避宠了？

可是连从小跟着她的绿瑶都看不出她的心思。

云机怎么会知晓的呢？

“美人只消知晓奴才在美人身后，就算后宫众人与美人为敌，云机也会始终在美人身后。”云机望着榻上沈云惜的背影，坚定地说道。

他总是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小小年纪就被调到了御前，从前在御前，他只想伺候好君上，总有一天坐上总管的职位。先前还因为过于崭露头角险些还丧了命，现下虽来了这临安宫，他也只想好好伺候着主子，至于向上爬，他倒也没那执念了。

昔日他在御前时，见惯了宫妃们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得了乾帝青睐，讨了乾帝的欢心。

可偏偏独这沈美人始终对乾帝冷冷的，前次他受君命来送兰花时，沈美人也是不冷不热。半月前，他虽不曾跟着去畅音阁，但听宫人们多多少少说起过，宫人们只说沈美人为了勾引君上，不惜在御前失仪。他当时听罢便笑了，旁人不知内里乱嚼舌根，他又怎么会不知？

再加之沈美人那日回来便一病不起了，更是印证了他先前所想。

云机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云惜只得转过了身子，看着云机一脸虔诚在对自己表忠心。

沈云惜微张着红唇，怔忪了片刻，终是开了口，她问道："你既已知晓了我的心意，竟还愿意留在我身边？"

云机的脸色一红，垂首答道：“是。”

宫里何人不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唯有云机如此坦诚相待，忠心至此。

她的眸中掠过一抹欣赏，淡淡一笑道：“你倒是与旁人不同。”

云机一愣，随即又笑了，他道：“云机是云机，旁人是旁人。云机只知道，美人在哪里，云机便在哪里，美人欢心，云机便欢心，美人不欢心，云机便讨得美人欢心。”

云机的话让沈云惜的心中一阵悸动。

她应该信他吗？

但是在这重重宫墙之中，她还能信谁？

这病没有由头，她深知拖不了多长时日了。

思及至此，她朝云机摆了摆手，云机很是聪明，见状，凑近了身子来听沈云惜在他耳旁细语。

只是徒然凑近，鼻息间尽是沈云惜的芳香，令云机的心跳骤停了片刻，忙移开了自己逾矩了的目光。

沈云惜言罢，见云机红着脸点了点头，她才收回了素手。

她倒不妨可以借此机会来试一试云机。

倒也并非全然不信他，也是看看云机到底有何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