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逢(六)
卫烟三日后启程之时,姒允贤未曾来送行。倒是谈曲周驾马来了。
只见那谈曲周自城内驾马便来到了大军最前方。
“少爷,我也去!”
卫烟闻言问:“你不是不喜习武?此程前去边关,可比在军营内苦得多。”
谈曲周奇怪极了。
“我…我放心不下少爷嘛,嘿嘿。”谈曲周只笑道。
一旁的卫家军副将徐锋却开口了:“少爷,这厮定是心怀不轨。在军营时他便天天念着想回京中,如今竟主动要求去边关,定是有什么坏心思!”
一群武将闻言也都附和徐将军。
谈曲周不乐意了:“徐将军怎么说话的!少爷此去边关,定艰险万分,我担心少爷的一片忠心竟被你说成这般不堪!”
“你这种人,哪配上阵杀敌,逛你的花楼去吧!”
“你!”
“够了!”卫烟不耐道。
卫烟无奈得很。
他对谈曲周道:“你要去,随你便是。到了边关,可不能如同在军营那般散漫。”
“是!谢少爷!”
“哼。”谈曲周对徐锋一脸得意洋洋。
徐锋也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看他。
*
此时,丞相府内。
一暗卫正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着在屋内禀报:“殿下,据探查,卫老将军与二殿下那日于宫门前马车内相谈片刻,确有其事。”
姒允贤闻言挥了挥手便让暗卫下去了。
而后他抬手在面前的棋盘之上下了一枚白子,笑着问眼前人道:“舅父怎么看?”
柳禀只叹了口气:“我早前便与殿下说过,莫要将自己的秘密留于他人作把柄。殿下,还是太过稚嫩了。”
“秘密?舅父也觉着我当真如卫捷说的那般,心仪那卫烟不成?”姒允贤笑道。
“殿下自个儿心里头,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如今不知还有多少人知道殿下的秘密。怕就怕,将来这卫烟,会变成他人拿捏殿下的把柄啊。”
一声'吧嗒'后,一枚黑子落下。
姒允贤愣了一愣,轻笑道:“舅父真是说笑,这卫烟,不过也是棋子罢了,舅父又认为我心知肚明什么?”
姒允贤抬手,又是下了一枚白子。
柳禀抬手一下下捋着胡须:“殿下,卫家这枚棋子走对了地儿,方能扭转局势。但若是走错了,那这棋子,便是殿下满盘皆输的关键。”
“……”姒允贤忽然问道,“舅父觉得如今朝中局势如何?”
只见柳禀沉思了片刻:“如今朝中局势复杂,文官自然大都是站在殿下这边。太子无能懦弱,且梁皇后如今体弱多病,梁太后年老,不足为惧。二殿下势力微薄,又极容易听信他人谗言。三殿下愚蠢,不值一提。这六殿下倒是个聪明人,只是母妃曲昭仪宫女出身,身份卑微上不得台面,也不足为惧。”
姒允贤嗤笑:“舅父说的轻巧。若都不足为惧,我还与这群傻子争个什么?”
“哈哈,殿下此言差矣,五殿下,可不同那几位了。”柳禀道。
柳禀又道:“这五殿下自少时便在军中长大,母族周家虽比不上镇国将军卫府,倒也是战功赫赫的世家,朝中武将如今也大多向五殿下那边倒。且这五殿下如今年方十八尚且年少,但也称的上有勇有谋,将来定是殿下强劲的对手。”
“姒允珉那暴躁的性子,舅父竟称他有勇有谋?”姒允贤笑道。
只见柳禀端起手边的茶盏笑道:“殿下,只管看着便是了。”
*
此时,皇宫城门前。
“殿下,殿下!你等等奴才啊。”
小太监智桂自从昨日前去军营去禀报后,便随着这五殿下连夜驾马回宫,谁知他家殿下吃错了什么药,竟这样着急。
五殿下姒允珉翻身下马后,转身就将智桂一脚踹出了几米远。
“你怎的不早些来禀报我!竟让那卫烟得了去边关立军功的机会,可恶!”
……
智桂委屈极了,他早该想到的。他家殿下自幼便什么都要和镇国将军府的那卫烟比,比不过就拿他们这些下人撒气。智桂心里有许多苦说不出。
智桂随着五殿下一路来到安隆殿内拜见陛下。
智桂已经能想到一会儿要怎样立马跪下了,他家殿下每每回京,必被陛下责骂。唉,也不知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就跟着五殿下了呢。
“参见父皇。”
皇帝此时正批阅着奏折,见他来了,也不作声。
而后姒允珉倒是先开口了:“父皇,儿臣要去边关!”
……
智桂心道,完了完了。
“你说什么?”皇帝眯着双眼问道。
“儿臣要…”
姒允珉还未说完,皇帝便将手中的奏章丢在了他身上,怒斥:“胡闹!”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与智桂也一下就齐刷刷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姒允珉也跪了下来,但还是傲气着义正言辞道:“儿臣要去镇守边关。”
“卫烟与大军已启程,你又去作甚!不好好待在军营,整日只知与那卫逢玉较劲,你哪里像是朕的儿子!”
“……”被说中了心思的五殿下顿时开不了口。
“滚回你的长渝殿,没朕的允许,不得踏出一步!”
智桂觉得自个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前往长渝殿的途中,五殿下的脸色像是食了鸟粪一样难看。
智桂不敢说话,也不敢安慰他家殿下。他觉得他家殿下从小脑子就不太正常。
小时候的五殿下性子便极其古怪。宫内宫女太监们私底下都称,皇子里性子差的,四殿下排第一,他家殿下紧跟其后排第二。
他记着,他家殿下第一次见着那卫烟时,是在御花园内。那时的五殿下才十岁,卫公子也才十四岁。
那日,他与他家殿下一同去到御花园赏花时,便瞧见卫公子与四殿下正在湖中亭内打打闹闹。而后五殿下便指着亭中,叫人将那吵闹着的人给他抓过来。小太监们自然是不敢抓四殿下的,便就只抓了卫公子过来。
谁知那才年满十一岁的四殿下见状,走过来便将他家殿下一脚踹在了地上。
“放开他。”
他家殿下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坐在地上,一下眼泪就流出来了:“你!姒允贤!我…我定要向柳娘娘告你一状!”
那四殿下却问他家殿下:“你是何人?”
智桂只记着他家殿下那时气的不轻,最后还是卫公子解了围,还邀殿下与他们一同玩耍。那日,是五殿下儿时玩的最开心也是最气恼的一天。
若是后来卫公子没去军营,他家殿下儿时也不至于日日寻四殿下问卫烟回来没有。最后四殿下被烦的忍无可忍,二人打了一架,那四殿下还与他家殿下说:“卫烟看见你就烦,滚。”
智桂只记着,那时才十岁的五殿下,那日是哭着跑回他母妃宫里的。
自那以后,他家殿下便连同卫公子与四殿下一起讨厌了起来。
唉。
智桂叹了口气。
他瞧了一眼走在他跟前的五殿下,不由的感叹。只希望殿下能快快像个大人一样罢,至少性子别再那般冲动了。
而后他们到达了长渝殿。
正当要迈进殿门时,却有一宫女端着铜盆与抹布忽然走了出来,与五殿下迎面撞上了。
盆内的水撒了殿下一身,那宫女见到眼前人时,扑通便跪下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殿下恕罪!”
智桂又是叹了口气,今日他家殿下本就心情不佳,这下怕是更烦闷了。
智桂朝那宫女摆了摆手:“还不快退…”
“来人。拖出去,杖毙。”五殿下忽然开口道。
……
……
智桂的下字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而后只见他家殿下头也不回进了殿内。
侍卫将那宫女拖出去时,宫女一脸震惊与痛哭流涕:“殿下!殿下!奴婢知错!殿…”
智桂眼睁睁瞧着那宫女被拖走了。
智桂咽了咽口水,感慨道,自己小命怕是也不久矣吧。
唉。
*
一月后,京中从边关传来了大军已达的消息。
又一月后。
如今已是二月,春回大地,已快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此时京都风琳楼内。
姒允贤此时正坐在榻上看一封从边关寄来的信,只见信中道:
“问殿下好。边关一切安好。卫公子近来有些不适,应是感染了风寒。城中有一女子,近来总是向军中送衣裳与粮食,说是承蒙各位将士保护,实则我看那女子瞧卫公子的眼神不对劲的很,含情脉脉的。殿下,我定会帮殿下扫清一切敌方障碍!问殿下安。谈曲周敬上。”
……
姒允贤看完信后,将信一手揉捏成了一团。看谈曲周这潦草的字迹已让他很是头痛了,这谈曲周又胡言乱语什么?
替他扫清一切障碍?谁爱慕卫逢玉与他何干!他堂堂四殿下何时沦落到一女儿家都能成为他的障碍了?
“殿下怎的这幅表情?”谈云起问道。
姒允贤抬手便将已成一团的信纸丢给谈云起:“还不是你那好弟弟。我让他盯着卫逢玉的一举一动,你看他都写了些什么?”
谈云起展开被揉捏的不像样子的信纸,阅完信后,竟是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姒允贤正恼火着问。
“没…我笑胞弟单纯罢了。”谈云起又道,“殿下想让他写些什么?战况宫中自然知晓,既殿下让他盯着卫公子,那不就是想知晓卫公子的私事?从前不都是如此?”
姒允贤的脸色闻言更是黑了许多:“……”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
自卫烟少时前往军营,他便派了谈曲周潜入卫府。而后谈曲周便总是跟随在卫烟左右,只卫烟回京中时不必跟随。
姒允贤回想了片刻。以往,这谈曲周寄来的信中,似乎与今日这封信确实并无什么不同。
难道是听了那卫老将军说的,自个儿想歪了不成?他喜欢卫烟?可笑。
“你也觉着我喜欢卫逢玉不成?”姒允贤问谈云起道。
“殿下说笑了。二殿下诬陷殿下声誉的谎话,我又怎会当真呢。”
“嗯,本该如此。”姒允贤又问,“近来有什么风声?”
谈云起闻言便起身巡视了厢房周围一圈,而后站定在姒允贤面前弯腰,双手作揖禀报:“回殿下。近来,臣探查到二殿下与六殿下走的近,许是在商议什么。且二殿下,近来私下在拉拢朝中大臣。”说着,谈云起便从衣内拿出了一信封,“此为名单,请殿下过目。”
姒允贤接过那信封,而后拆封来看。
阅完后,他便起身将那纸连带信封尽数丢进了烛火内。
“去罢。”姒允贤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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