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好朋友

俞大小姐心里不爽利，自然也不想让别人好过，但碍于面子又不好说些什么。长腿刻意迈的比蜗牛慢，等到了羽毛球场，简温已经站在场地等了小一阵。

见俞风吟插着兜慢腾腾地走过来，简温从场地临时坐着休息的金属置物柜上站起来，顺手递过去一个羽毛球拍。

周围的学生已经站好了位置，一个个羽毛球在空中高速来回，球拍和球网碰撞发出很响亮的嗡鸣声。

其实羽毛球算数一门很有观赏性的体育运动。可惜俞风吟讨厌的不仅仅是羽毛球。

世界上一切机械运动都该死。

俞风吟不太情愿地接过了球拍，眉毛一挑，态度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

简温敛着眼皮偷看她，不太敢说话。

她从小身体不太好，出入医院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怕医生。虽然不社恐，但是一见长得严肃的人就怂的要死，俞风吟就属于这一类长相，不说话时眼角和嘴角下垂，人长得是好看，但看着就是一副老子很吊别来沾边的生人勿进感。

俞风吟见简温低着头，瞥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开口解释道：

“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只是单纯不喜欢打羽毛，”

或者说所以的体育运动。

简温觉得自己讲话可能会尴尬，但是不讲话会更尴尬，最后还是开了口。

“没关系，慢慢来嘛，我教，教你”

“喏，你，你站那边吧。

“就，就孔子像那边。”

简温指了指她现在所站的位置正对面，不远处可以看见一座巨大的孔子像，也是校门口。过孔子像往下走三层矮阶就是小西门，绕一个街口就是西门巷子，出了名的美食一条街。学生们周末放假都爱往里钻，

下午两点半的太阳算是挺大，虽然离夏天还早，但是阳光依旧是稍微有点刺眼的程度。

孔子像对着的方向背阳，打球时眼睛看空气里的羽毛球高速移动，背阳的方向不会刺眼睛。

简温拿着球拍象征性挥了挥，示意俞风吟走到她对面，手里拿着一个羽毛球，难得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俞风吟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自欺欺人想要慢点到另一边。她性格要强，虽然打球确实很菜，但是还真不想把这事表现出来。

怪丢人的。

但是该来的总会来，在示意准备好了之后，简温打球的时候整个人周遭的气场都变得凌厉了不少，左手指尖捻住羽毛球一端，右手利落发力，一个漂亮的高空球从低处腾空，旋转着朝俞风吟的方向飞过去。

照理说，简温这一球虽然看起来很有力度，但是角度并不刁钻，中规中矩的初学者也能接到的程度。奈何是体育废物，四肢不发达，完全对不起她裸眼1.0的视力。

简温的球飞过来时俞风吟整个人都是怔的，待在原地不动，额头正好被打个正着，并不算痛，但是还是让俞风吟叫了出来。

“草。”

脏话爆出来了口，声音不大，但还是个别几个离得近的场地的人听见了，八卦地把耳朵竖了起来。

俞风吟平时看着就冷冷淡淡，脾气臭的要死的的样子，这个新来的怕不是撞上大麻烦。

猜测的猜测，调笑的调笑，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推搡着。都是事不关己看热闹，江晶和同桌无疑是其中一对。几乎就是要忍不住笑出声音，眼神里看热闹的拱火意思毫不掩饰。

简温有点局促，见球打到了俞风吟脑门上更是在心里麻了自己几十遍。

“对，对不起”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俞风吟摸着额头被打的地方，看着简温讪讪的样子，并没有责怪她，一把攥住了简温的手腕，扯着她朝操场看台走过去。经过江晶时眼神不屑地扫视了她一眼，拉着简温扬长而去。

眉眼间距窄的人容易看着凶，江晶觉得整个人就像是被小刀剜了一下，又怕又气，但是又不好发作，只能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卧槽，怒视望着简温和俞风吟运去的背影独自咬牙。

本来想看热闹，反而是自己背被瞪了一眼，江晶心里不痛快，心里暗自咒骂。

“切，不就是成绩好吗？真他妈把自己当个人看了。哪天老子抓住你的把柄弄死你。”

江晶这话没说出口，心里却恨得不行，俞风吟没把她放眼里她一直知道，就是没想到表现的这么明显，为了简温这么个结巴，和自己结梁子，怪不得是班上两个最不受待见的人，活该被孤立。只能愤愤地拉着同桌朝和俞风吟她们的反方向走去。

俞风吟和简温早就已经走出一段路，走到看台要横穿大半个操场，简温觉得自己像条小狗一样被扯着走，俞风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又不好意思说，只能一路快走跟着。

天气很热，简温手腕被攥着地方沁出了汗，热黏的，两人心跳因为快步行走而微微加剧。

看台中间是露天的表演台，中间修建的高度相对高了不少，整体呈一个“凸”字形，下午阳光不是正顶中，阳光斜斜地打在看台，留出一片在偌大的操场上难得寻出的小小一片遮凉阴影。

“喏，到那边去坐。”

松开简温的手腕，俞风吟走向阴影下的楼梯，倒也没有特别想些什么，直接往地上就坐了下去。简温看见也照做。两人并肩坐着，一个正大光明的拘谨，另一个努力假装不拘谨。

反正都是拘谨。

“嗯…你和江晶之前有过矛盾吗？”

俞风吟问的直接，也没打算搞什么弯弯绕绕的东西，眼神飘飘，装作是普普通通的闲聊，其实心里还是暗忖着简温的回答会不会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她直觉感觉江晶和简温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其实照她这些天的感觉来看，这个班上对简温友善的人其实并算不上太多。尤其是在江晶有意无意在课间的游说之后，大多数本来对简温这个转学生无感的学生都生出了无形的排斥。

哪怕在一个班上，大多数学生其实并不会有过多交流，除了同桌之类需要长期相处的位置安排，其实并不会有特别长的相处时间。所以对一个不熟悉的同学大多是来源于课间捕风捉影的闲谈，或真或假，却塑造着一个班上一个人在群体里未接触之前的初印象。

俞风吟觉得讲小话这种行为很蠢，但是她实力强，也不做什么能够让长舌妇们乱嚼舌根的话，最多也只能被说是书呆子什么，而且她们不敢当着她都面讲，而简温这样不说话的就明摆着被欺负。

而且俞风吟一点也不相信简温是个关系户。

简温摩挲着平放放在腿上的书皮，讲话还是慢慢的，尽量让自己的结巴不那么明显。

“没，没什么，就是高一的时候曾经和她成绩在一个水，水平段，考试过几次也就是会排名很近.....”

简温没再说些什么，排名这种东西对于学生们懂的都懂，眼神有些涣散，好像是在回想些什么东西，俞风吟低头瞥她一眼，还想问些什么，没想到简温却是先她一步开口。

“我，我没有她说的那么差，我，我....我成绩还行的。”

“嗯，我知道。”

俞风吟嗯了一声，觉得自己这么问似乎是有点冒犯，开口解释道：

“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是八卦什么的....”

“嗯，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觉得她们不应该这么针对你，哪怕是转学生什么的，新环境，融入是需要时间的。”

其实俞风吟明明知道自己都做不好，只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对简温说这样的话。听起来真的很矫情。

她移开目光，想起来之前刚和徐燕搬到白海的日子，似乎自己也是被孤立的那个，朋友交的少，很多时间花在课外培训上面，下课时间大部分花在公交车上——徐燕没时间在晚高峰送她去，她下班要和姓陆的老男人去约会。

神绪有点飘，俞风吟回神撩了一下垂到眼前的头发，简温还是在扣指甲，她的手好看，指头圆润，骨节修长。就是被她自己扣的有点边缘不太整齐。

想到自己家里那些破事，俞风吟没由来心情有点烦躁——她本以为自己不在乎了。

只是觉得刚来这个班上的女孩子有点像当年的自己，只是简温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一时间俞风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不禁后悔主动问起简温的事情。

她从来都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谢谢。”

俞风吟正烦着，身边的简温却是转头看向她小声说了谢谢，语气平和，真心诚意。俞风吟一时间所有的气好像都没了，过了一会，抿抿嘴同样闷声回了一声：

“不客气。”

声音没比简温大多少，但是开心听的出来。

“我，我，不知道她们说了多少关于我的坏话，其实我也不，不在乎。转到a班其实是我大伯的意思，但是我也是，是凭实力上来的，不会比班上的任何一个人差，你可能听她们说过，我大，大伯是校长，但是我好歹也姓简，简，不会丢我们家的人。”

这可能是俞风吟听过的简温讲过最长的一段话，虽然结巴并且磕磕绊绊。那双看向前方的眼睛，干净温柔却满是坚定。

她们坐着的看台位置很高，可以眺望看到学校最边缘的围墙之外的场景，白海中学是市直辖的重点中学，校龄很长，坐落在市中心，作为地标的白海天鸽塔高高地矗立在市中心，就在白海中学不远处的人民广场。

俞风吟顺着简温的眼神看过去，她总觉得简温在注视着天鸽塔，蒙着一层雾，看不清情绪。

“我知道，我传专练的时候看过你的解题思路，能力比班上大多数人都强。”

这话本来任何一个人来讲都会显得有点怪异，但是俞风吟讲这话没什么违和感，她本身实力就是年级第一，虽然稍微傲慢了一些，但也是事实。

“我高，高一上学期没来上学，还，还差很多没补上来，自己在家里自学了一部分，但是还要一段时间，我会，会跟上你们的。”

声音很软，性格却出奇的要强。

俞风吟有点惊讶，她本来以为简温是那种天赋型的学生，对学习会上心，但是也不至于有执念。今天这话倒是有点打破刻板印象的意思。她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下去。没表现出来。只是把手里的飞鸟集翻了又翻。

“如果，在学习上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问我。我能力范围内一定帮你。”

“嗯，谢，谢谢。”

“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俞风吟像是个笨拙的小学生，问出了这句让她想抽死自己的话。

谁家好人当朋友还要问一遍啊？

只是她确实不会交朋友，而且也很不擅长应付人际关系，问出这样的问题又蠢，但是发生在她身上又很正常。这实在是很诡异，有时候，俞风吟觉得自己的智商是全部用情商换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同桌……”

简温没笑话她，反倒是很认真地思考起来这个问题，俞风吟忽然觉得自己和现在的简温是一样程度的社交白痴，自己也不算那么不聪明了。

“同时肯定是朋友。”

“噗嗤，你好，新朋友。”

简温边笑着边拿着摊开的书挡住了半张脸，转身对着俞风吟笑出了声音，眼睛清亮亮的，装了一池秋水一般。

“你好，新朋友。”

俞风吟象征性地回答了一句，看着简温的笑脸也是忍不住露出来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嘴角的弧度飞扬。

好朋友吗？好像感觉很不错。

“好棒诶。”

简温把书从脸上拿下来，白净的脸笑的红扑扑，情绪看起来很激动。

“你是我上高中交的第一个朋友，好高兴。”

“诶，怎么这么说？”

“你高一没交朋友？我听江晶下课讲话的时候说你们高一时是一个班上的。”

其实这只是一部分，江晶讲的还有简温搞特殊不住校之类的话，横竖都是没有好话，俞风吟不愿意听，干脆把她当成耳边的蚊子嗡嗡响。正好简温自己提起来，她也就多问一句。

“我啊，嗯，我高一一整个学期没来上学，下学期也只是参加了几次大考，我身体不太好。老是需要请假什么的，也不是经常住在学校里什么的，从小到大其实朋友不算多，不过这个学期我会住在学校。”

“我们还是室友诶。”

简温朝她使眼色，小眼神很可爱，弯弯的看起来像小狗。

“你才想起来吗？”

俞风吟有点无语，但是也没好表现的太明显。看着简温自嗨的样子，其实觉得她很像小孩子。大概是每个人的性格使然，哪怕她很喜欢简温这个新朋友，整体来说还是很矜持内敛，更不会像她那样活泼。其实简温和最开始内敛的样子还是有些反差。

可是讨喜的很。

“好嘛，好朋友。”

俞风吟无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任由风撩起她长到小腿，布料摩挲皮肤，有冰冰凉凉的触感。

看台下因为打闹的学生多，声音嘈杂，看台上倒像是两个画风。

“走吧，打球去。”

一只手施施然伸到面前，俞风吟抬眼就是简温的笑脸，她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手轻轻的覆了上去。

掌心的温度有点灼人，和女孩子牵手什么的其实她没做过，因为没人好到可以牵手的程度，其实在朋友成群的人听来，这样的事情有点可悲，但是对于俞风吟其实是习以为常的东西了。

真好，有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