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返校

老话说：春雾风，夏雾晴。

这个季节不春不夏，主打一个潮湿闷热蚊虫多，短暂的清明假期晃眼过去，返校的时间无缝衔接。

这天公司破天荒地给了徐燕半天假，一家人貌合神离地聚在了一张饭桌上，吃的那叫一个鸦雀无声，红白喜事都没有这样安静的。

俞风吟看着这景象直倒胃口，胡乱地扒了两口饭就回到房间收拾起要带回学校的东西。

她带回来的东西并不多。空着一大半的书包全是为了从家里带东西去学校，昨天晚上她去超市搜刮了不少存粮，满满一书包都是给嘴巴的安全感。

学校小卖部的零食又贵又难吃，她才不当那个冤大头呢。

时间还早，御华规定的高二返校时间是下午四点到六点，各个年级错峰返校以不至于太过拥挤。如果不是家里全员都在，俞风吟才不会打算那么早返校。

是家里的床不够软了？还是手机不好玩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劳逸结合才是她一向的学习习惯，休息够了才有力气学习。

俞风吟从衣帽架上捞起校服就往身上一披，背上是被塞的满满当当的书包。她人长得高，脸也好看，整个人看着就像是一根温润抽节的竹子，少年的意气和少女的清秀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到影子。

时尚的完整度百分之八十看脸。

宽大的校服生硬地套在身上，看着能灌二两风，俞风吟嫌着碍事就掀上去了一小段，露出她白皙匀称的腕骨，上面还吊着三个素银环，看着十分别致。

和她一样感到处境尴尬的陆张锐也已经识趣的回了自己房间，偌大的客厅只有两个人待着，显得极其空旷。

陆经天双手摊成大字，慵懒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刷着财经新闻，徐燕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同样也是在刷着手机。

这哪里有半分夫妻的样子。

对于这样的景象，俞风吟觉得要是下一秒她妈对着这个法律上的老公喊出一声陆总，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只是这能尴尬到她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把房间锁好之后，俞风吟踏着脚步下了楼，径直拐脚到楼梯间换上出门的鞋。正系着鞋带，徐燕的声音就从客厅传了过来。

“今天下午我有时间，送你去学校。”

穿鞋没花多少时间，俞风吟态度冷淡地脱口而出一句不用了，就背上书包毫不留恋地出了门。

白海的交通路线她如今已经很熟悉了。

偌大的白海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经济发达区，交通路线十分复杂。俞风吟还记得刚到白海上学那阵子，人生地不熟，只有开学报道是徐燕带她去的，一路上她磕磕绊绊地记下了路线。原本是需要多带一两次的。

但是徐燕忙。

可是俞风吟在第二天上学还是迷路了，白海路段复杂，公交地铁线乱七八糟。她转学第一天就迟到，站在门口承受着全班四十多双眼睛的注视，自尊心在这些眼神下几乎要被看碎掉了。

不过这次之后，俞风吟每次出门都趁早赶第一趟早班车，走走停停，时间够长就能给她走错路的机会，一次次走，一次次走错，她人生地不熟，又腼腆，也不敢问路，但也就这样走熟了去学校的路线。

现在想来，俞风吟觉得她妈也真是心大，一个外地孩子来白海上学，竟然只接送一次就忙着工作，也不怕她丢了。

可能是结合了自身经历，徐燕高考结束也是自己一个人在城市里摸爬滚打，咬牙坚持。只是她忘了自己的女儿比自己当年还小几岁。

世界上大多数经历过苦难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把现在正经历同等苦难的人的苦难淡化几分。

楼下就是公交车站，俞风吟听了一首歌的时间就等来了一趟直达学校门口的车，插着耳机又听了二十分钟左右，公交车缓缓靠站，窗口掠过白海中学在太阳底下发着光的金字招牌。

昨天和今天连着都是大晴天，学校正前面的大街路面干燥，天气不再凉爽，过了清明就是夏，春天忧郁的寒即将过去。

这个点来学校的人并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从校门进去，然后被各自班主任按在离校门口不远处的小块空地上，被迫检查有没有携带手机之类的电子产品。

有几个出了名的严老师会来的早些，防止有些学生为了逃避检查，先偷摸着进校门，把手机塞了隐秘的角落，再回来装模作样的接受检查。有些新老师自然是看不出毛病，但有经验的老教师自然是知道学生们的诡计。

门卫四点准时打开校门，让学生进去，李光智三点半就开车到了学校，在办公室和校长聊了二十分钟左右a班学生最近的学习情况。

大多数时候都是李光智在讲，简正坐在对面的办公桌上边听边点头。

每次内容大差不差，按照这几次校内举办的周考和月考来看，a班整体成绩非常稳定，并没有因为短期的寒假松懈而出现较大的成绩起伏。市范围的整体水平测验还没有开始，但作为多年的老教师，这次清明过后的市月考榜单的前五，他还是有信心能拿下三个。

李光智心里有底。

成绩报告流程进行的十分顺畅，照理来说应该跟往常一样，上次就应该听了一回，简正按理该滚蛋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听完报告后的校长沉吟了一阵，没有再问关于a班学习情况的事，而是旁敲侧击地提起了班上某个同学。

他敲了敲桌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无框眼镜，叹口气开了尊口：

“李主任，简温是我侄女，我能把她送进a班，请相信她的实力是不会差的，只是在学习方面可能还是需要你关照一下，毕竟……”

都是混迹职场多年的老油条，李光智一对上校长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闪过一抹精光，垂着头喏喏连声，简正见他明人情通事理，便也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下一声有劳。

卡着下午四点，李光智拿着一套电子监测仪，背着手在大太阳下等着他a班的学生过来。

校门口的空地上没有种植大树，只有十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的几株灌木丛，四点多的太阳并没有落下去的意思，尽情地释放着它的光芒。由于放假回来的教师大会明天举行，大部分班主任都没有他来的那么早，只有李光智和其他几个消遣勤快的老师在空地上踱步，时不时闲聊几句，等着学生们的到来。

四点刚到，其他班就来了几个同学，甚至还有三点五十左右就在门口徘徊着的。门卫刚一打开校门，身边几个聊天的老师就立马停止，前去搜查学生的随身物品。

这都是年轻老师，上学期才来这边。一个女老师仔细翻着她班上一个嬉皮笑脸的男学生的行李箱，东西不多，但果不其然，电子监测仪连响都没有响一下，但是按照平时的了解实在是很不正常。

但是也没办法，人眼还能比过机器？那两个女老师只扬扬手示意学生离开。

照李光智的了解，自己班上的这几个学生，表面上看起来品学兼优，实际上心眼子可不少，保不准能掏到几个手机。

现在学生一个个的都跟成了精似的，藏手机的手段一个比一个花。成功抓手机的时间可不是在返校第一天，如果两个礼拜之后，他李光智的手里翻不出几个手机，他李字倒过来写。

李光智给班上的学生安排的到校时间比别的班的最迟时间还要提前半个小时，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上学生们一个个嚎的跟峨眉山上的猴子一样，但也没几个敢直接当面怼。

嚎归嚎，到校还是要准时的，但是绝不提前。

所以当看到俞风吟在开校门没多久就出现在了校门口，李光智感到惊讶，但是面不改色，内心暗自揣摩。

他这得意门生转性了？以往放假都是不踩点不到校门口，迟到都是家常便饭，今天不但不迟到了，还提早了这么久。

正面的批评自然是说不得的，李光智多数时间都是带着调侃的语气掰扯几句就过去了。不知被酸言酸语的男生私底下调侃过多少次不公平，不过倒也没有几个敢当着面说，实力上比不过，也就过过嘴皮子瘾吧。

她走进校园，径直到了校门口的小空地上。俞风吟倒也乖巧，把背上的书包一扯下来，递给了面前的李光智，李光智拿着检查仪象征性地在书包表面上随意的扫了扫，连书包拉链都没打开。

这偏心的不要太明显了。

俞风吟道了声谢谢老师，李光智微微点头微笑，突然想到刚刚简正嘱咐他的事情，就留了个心眼，想着等会要怎么劝一劝俞风吟提醒一下简温。

简温和俞风吟待在一块儿，他是不担心的，班上这个第一不会影响别人，只有别人影响她的份。他就是担心俞风吟的性格过于冷清，不爱说话，这两个仿佛都没长嘴的孩子坐一块久了，都得生生闷出病来。

“风吟啊，班上那个新同学这不是坐在你旁边吗？你俩离得近，人家刚刚转来这个班，可能还有些不太适应，学习进度有些不同，你作为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也多多帮助一下人家。”

这话说的，情深意切，倒也没见他李光智平时这样提醒自己的宝贝学生多教教班上其他升上来的同学，他知道俞风吟这性格臭屁的很，要是不乐意，脸上被干巴巴地甩上一句“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毕竟同桌，根据就近原则，多问一遍也没什么坏事。

俞风吟内心默默吐槽了一下，就上次李光智出的那张数学专练，人家做的那压轴题比自己的方法还要快上那么几分钟呢。

换做其他学生，横竖她才懒得管，俞风吟从高一开始就在a班，说来奇怪，a班的人数一直都是奇数，每次换座，总归是要剩出个人，而每次都毫无疑问是她，不过人家是自己主动远离人群，性质是不一样的。这次高一下的期末考，又升了几个b班的学生上来，好巧不巧，还是个奇数，她出去比赛回来的晚，没有同桌自然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这不好巧不巧，又分了个新同学给她当同桌。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还挺乐意帮她那小同桌的，学习什么的事情到底是能增进感情的。简温平时讲话不多，俞风吟也是个不太擅长说话的，开始两人都没啥交流，不过后来熟了之后她又是个手欠嘴欠的，但又不能欠的过于明显。这不正好讨来个由头来逗她讲话，俞风吟乐意之至。

“好，老师，我会的。”

俞风吟装乖地点了个头，把挂在身前的背包转到了背后，心情不错地哼起小调朝着教室走去，不过声音实在是小，没有人听得见这位自嗨型冷脸学霸的歌声。

其实她唱歌还不错，嗓音带点冷冷的中性风格，就像是夜半灯光下留声机里的慵懒女声。

对于自己的真得意门生，李光智还是了解的，一般不轻易答应，答应了就一定会好好做。他倒没想到校长安排的这任务轻轻松松地就派出了手，这丫头在班上一年多都没交朋友的，怎么就和新来的学生勾搭上了呢？

他也没有多想什么，完成了校长派给自己的任务，李光智心情轻松了不少，远远地看见自己班上的几个男生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打闹着走过来，又装出一副凶相准备收查违禁物品。

老师嘛，变脸这个活还是要很熟练的。

俞风吟没带什么东西回家，自然也不需要回到寝室里去放东西什么的。她选择直接先去教室里默写一遍陈云交代的《滕王阁序》——明早的早读课就是语文，她可不想被陈太拿着尖指甲戳脑门。

虽然她也没被戳过，但是前排的左右护法基本上是每天上课的精准打击对象。

上次她是背下来了，但是一堆的生僻字还是让她头疼，一个不留神就能写错，而这地中海的老男人上次还鼓着眼睛跟他们说要好好背。

高考是绝对会考古诗文的默写，而且还能用在作文里面，随便掏出几个四字成语，作文水平就能上个新档。照陈太白的话来说，林林总总地都能多加五六分，这么赚的买卖，谁不做谁傻，这不比硬生生地背下那些想又想不明白的物理大题公式好拿分的多吗？

陈云这语文老师最喜欢李白，所以背地里的学生都叫他陈太白，有时候都直接省略最后一个字，直接尊称陈太。

陈太每一次站在讲台上面都捏着他那兰花指，指点着a班这一群只会做数理化的学生不争气。中年男人留着指甲本身不是一个特别稀奇的事，只是俞风吟无意中发现陈太只有1米67的个子，还偏偏长着一双贵妇人的手。

俞风吟默默的在桌子下面吐槽。

可物理考试写一个公式就能拿三分。

偏偏不是每个人的记性都有那么好，只是这话自然是不敢当面说出来的，大多数学生也都是一副有苦说不出的便秘模样，干脆也没几个人在听，都埋着头苦干自己的事。

老师的说教声就像是小时候在客厅写作业时，隔壁房间传出来的新闻联播声——虽然吵，但总归是可以自动屏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