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小狗

俞风吟走了个小几步来到教室，她来的太早，教室里安安静静，凳子都被整整齐齐地搭在桌子上，俞风吟径直走向教室的角落，放下自己的凳子，还把她那个小结巴同桌的凳子也一同放了下来，紧接着就从小夹层里掏出一本蓝色小书，翻到那个已经熟悉得不得了的页码，撑起下巴背了起来。

每个人的高中大概都有这样巴掌大小的小册相伴，语文一本，英语一本，其他科目可能也有，如果不弄丢的话，高中三年这两本书大概率都是要被翻到起毛边的。

教室里的人一多就容易闹腾起来，哪怕声音再小，那也是吵人的。

没人才最自在。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俞风吟小声念着，在心里一边默念一边用手比划着，碰到难写的字就停下来，在纸上多写两遍，确实会增加记忆。

可这个姿势很容易让人犯困，大概过了那么几遍，她就已经全趴在桌子上开始犯懒，不过没趴两分钟又斜侧着身子在纸上刷刷写着，只是耳朵里被塞进了两个耳机。

蓝牙耳机体型不大，边听歌边写不容易打瞌睡，她的头发很长，足以遮住耳朵，不容易被发现。

耳机里放出节奏炸裂的电音，俞风吟在纸上写出来的字也狂野了不少，声音开的很大俞风吟一时间是没注意，旁边捏手捏脚地来了个人。

简温在门口就看向了教室的小角落里，俞风吟正撑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后脑勺对着门动也没动，让人看着倒以为是睡着了。

不在家里睡，偏要跑到教室来睡，是因为在教室里会睡的更香一些吗？简温不解地摇了摇头。

俞风吟才不知道自己刚刚被人诽谤了，脑子里都是嗨爆了的歌，手里的笔也不自觉地跟着节奏滑动草稿纸是被画的乌漆抹黑。

陈云有督促过他们练字，每个晚自习都要至少一张，但毕竟是a班的学生，字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最多说上一句还算干净整洁，工工整整。班上大部分的人都是标准的应试字体，至少能保证卷面还是好看的。

但是俞风吟才不屑于练习应试字体她的字清秀又好看，悄悄连笔又不失整洁，不知道被陈云当众夸过几次了。

当时奶酪体，江湖体盛行，很讨改卷老师欢喜，可对于她来说，写字是兴趣爱好，虽然她也练过一段时间，但写在纸上的字横平竖直，龙飞凤舞，单个看是好看得不像话，但组在一起就是不仅明显还乱糟糟的鬼画符。

在说是鬼画符，其实也是很遒劲的鬼话，但说不定能摆到街上去压个邪呢。

简温走近一拍，把桌上正趴着的人给吓了个寒噤，纤细的背骤然直耸起来，简温明显可以看到俞风吟那映在白色校服上的骨脊。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身就容易比男生胖些，班委她们就为了苗条天天节食减肥，但也有些光吃不胖。她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发育的很好，身材匀称，四肢修长，少女的曲线是含蓄而娇美的，稍有不注意，便在茫茫的夜色中开出了花。

被莫名拍了一下地俞风吟有些不高兴，脸都肉眼可见的臭了起来，正准备理论，可扭头便看到简温那呆萌的脸，俞风吟心里一咯噔，霎时半分力气都没有了，心情顿时舒朗起来。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还帮我把凳子放下来了。”

简温拍了拍俞风吟的脑袋，很自然的一个动作，或许是因为俞风吟趴在桌子上很顺手，抬手就能碰到。

“没，不想在家待着，烦，还不如来学校，至于凳子，举手之劳嘛”

“你不也这么早。”

俞风吟反问，停下了手中的笔，干脆直接把脑袋全靠在胳膊上，这话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声音懒懒的，像是只在撒娇的猫。

“谢谢，是大伯带我来的，他来的很早，我就在他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刚刚回寝室整理了一下东西，就过来了。”

简温拉开凳子坐下，把书包里待会晚自习要解决的作业一点一点地落在书桌上，方便拿取，她有收拾书桌的习惯，离开教室时的书桌整洁得不像话。

身子往前一倾，露出了一块绿色的东西。

简温白皙的脖子上幼幼地挂着一条红绳，露出块翡翠色的玉环，看着有些岁数，窗外的太阳光照在上面，润泽地折射出莹莹的光。

“哟，新买的？怎么没见你带过？”

手比嘴快，俞风吟的爪子已经伸到了简温脖子前，两个手指头捏着，左看右看，但也没看出什么稀奇，注意却反而全落在人身上了。

简温肤色白皙，更衬得这玉润莹莹的，像是块极上好的。

俞风吟眼神又看了一会儿才转向简温，后者则无情地拍开她的手，声音清脆，但一点也不疼，简温无奈地回了她一句：

“这是清明回家，我奶奶给我的。”

“老太太给的？可是好东西哟！快收起来，以后给你当嫁妆。”

俞风吟嘴贱地调侃了几句，换来了简温不轻不重的几下捶打，是真的不疼，但是她老爱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来博取同情，最后得寸进尺地变成人家给她道歉。

还次次都能成功。

“啊，好疼，骨折了，赔钱。”

“去你的。”

又挨了两下，俞风吟叫的声音不大，表情却是极其夸张，简温也不再搭理她，对着她的手又戳了几下泄愤，紧接着就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开始写题目。

“我这个玉，是奶奶给我辟邪用的，这次回家，奶奶可能也是糊涂，都不记得我了，我们走的时候她偷偷塞给我的，叫我好好带起来。”

解释了几句，旁边的人还在一边装死没搭理她，脸撇上一边也不看她，一看就是在闹别扭。

“生气了？”

“没有，怎么会？”

语气听起来可不像是那么回事，简温闪了闪眼睛，伸手把脖子上的玉坠子取下来盘在手里，往俞风吟的方向递了过去，放到她的手里，旁边的某人也没拒绝，简温接着讲：

“我头上有两个旋，命不好。”

这话有自嘲的成分，其实简温也想过自己应该真是命不好，爸妈离婚，爸爸又早死，自己身体还有点不太好。

某种程度上说自己命不好也倒是真的吧。

俞风吟用刚被打完的手接过简温递过来的玉，紧紧地捏在手心，直到它变成和自己身体一样的温度，把头一扭，对着简温的脸，然后把玉重新放回简温的手里。

“放屁，你命好着呢。”

简温接过递过来的坠子，又重新挂回了脖子，被捂热的坠子比体温更灼人，简温使了使眼神：

“怎么说？”

“遇到我这样的好人当同桌还不算命好？”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嘴贫？”

“我一直都这样。”

简温虽然埋怨了几句，但脸上还是忍不住笑了。清明节这两天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从小到大除了爸爸，身边似乎没有什么可亲的人了，但是遇见俞风吟之后，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哪怕她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没由来的互相包容。

能来到这个班上遇见俞风吟真是太好了。

这话自然也不可能当着俞风吟的面说出来，简温到底是脸皮薄，同时她也很不擅长直接表达自己的情感。

只是眼眶有些微微红了，她只能选择把头埋的更低一点，让长长的头发挡住眼睛，试图消除痕迹。

“哇，不会吧，你怎么又哭了？”

“我没哭。”

简温揉着眼睛硬撑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不装了，直接张开双手轻轻地环住俞风吟的颈窝，鼻息有些温热。

小同桌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俞风吟愣住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同样抱了回去，她并不反感，甚至还有点喜欢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让她好像重新找到一个能让自己为之努力的目标。

俞风吟对她太好了，好到她觉得非常的不真实，这样亲切又自然的安全感简温很久没有感受过了。爸爸走后好像哪里都不是家，到底是一个住着的地方罢了。

俞风吟感觉后脑勺被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在她的发间蹭来蹭去，女孩子的头发总是会格外香些，简温不知道俞风吟用的是什么洗发水，只是觉得没由来的好闻，她带着鼻音闷闷地来了一句：

“好像摸小狗。”

“小狗小狗呜呜呜呜，我在摸小狗。”

“你才是小狗。”

不正经并且带着调侃的。

简温决定脸皮厚一点也没关系，又蹭了两下才从同桌身上起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俞风吟随手递过去一包纸巾，虽然这个行为属实是有点多余，毕竟眼泪全部都已经擦在她的校服上了，但是简温接的很顺溜。这种没头没脑的情绪上头，俞风吟也不知道，简温是不是曾经跟自己的其他朋友也这样子哭了？

出于本心，她是想让简温这样子依靠自己的，这个想法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和你扯了，我要写作业了，下个礼拜就是市里的月考，不能太丢人。”

简温刚擦干眼泪，就打开了刚刚掏出来的笔记本，上面工工整整的抄着题目，俞风吟把脑袋凑了过去，看到其中有一题正是上次物理专练的最后一个大题。

上面工工整整地誊写好了解题过程，简温的视线停留在笔记本上，随着翻页而不断移动着，笔记本上大多数都是被写有黑色和红色，清清楚楚地记下来了每道题的解析过程，偶尔还有些蓝色的字。

俞风吟发现自己和蒋温的学习方法很不一样。题海战术不知被高中老师唾弃了多少年，但不得不说，只要储备量够，这也确实是有用的。

简温显然就属于踏踏实实学基础的那种，一般正常的低档和中档题是没有问题的，但要是遇到稍微有点难度的高档题型，就可能因为平时练习的题型少了些，而导致偶然拿不到分。

简温翻阅了好几页，突然出现一页空了大半面，她停了停手指，还是打算直接跳过去。

“不会吗？”

“不会。”

简温倒也坦诚，从不觉得有题目不会做是丢人的事，她上个学期基本上没怎么上过线下课，都是在家找找网课自学，至于一些进阶的题型，不懂倒也正常。

学霸也有不擅长的学科，比如简温永远也搞不懂带电小球在磁场中的运动轨迹。

俞风吟在旁边扫视了一眼，一下就看出来这是前两年的一道竞赛题，李光智拿给她做过。虽然俞风吟主要搞的是数学竞赛，而这是道物理题，但是她的物理思维也很灵活，李光智暗自揣测了一下竞赛命题的方向，就把这题拿给了她。

结果竞赛果然没考，李光智押题向来不太行。

这道题的物理模型的构建并不算难，主要难在数学公式上的运用，她猜简温大概就卡在这个地方。

学霸就是学霸，经过俞风吟的悄悄点播，简温立马就解决了这题。

只是后面又碰到一题，简温只写了一部分的过程，就原地卡住，俞风吟这时伸出手指头往某个地方指点了一下：

“这个角度用和差化积试试，就可以把这个角转化成我们需要的。”

简温皱着眉头凝试了一下，开始计算了起来，简温一边算着，脸色一边由最开始的凝重变得欣喜，花了五六分钟的样子，她写了满满的一面。

“竟然还能这么做，我在这个角度的转化上卡了好久。”

俞风吟挑了挑眉，脸上的得意一点也不收敛，整张脸写满了快来夸我，同时她也震惊于简温的计算能力，默默夸了一句天赋真好。

这个词一向是别人对她用的，可是只有天知道，自己是做了多少题才练出来这样的速度的，而简温和她不一样，她已经算的够快了，可简温还比她快上两三分钟。

这人对数字就有一种特别敏感的能力。

简温笑得眉眼弯弯，对于别人的赞美她向来是不吝啬的。

“你好厉害”

俞风吟被夸的心情飞扬，拿起简温的本子翻了一会儿，其实空白的地方也没有很多，还都特意折了几个角标记。

“帮你把错题都教了吧，也不费功夫。”

这倒也不是吹牛，题目有一部分是高一的，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学期新学的知识，她刚刚翻了好几页，觉得简温的分数要提上去并不难。

从笔记本可以看出来，简温的学习是有规划的，会的自然就全会，并且精通，不会的，就只学了个皮毛。只要帮她把错题本上的题目类型弄懂，同时有针对性的给她补补习就可以了。俞风吟最讨厌那种假装努力自我感动的人，天天题海战术，却连自己的问题都不知道出在哪里。

简温也乖巧，立马把草稿纸掏了出来。俞风吟一道一道地给她指点可并不需要从头讲到尾，只需要稍微提点一下每个题目的难点，简温就会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说是教人家做题目，其实也就花了十来分钟，俞风吟把她错题难点大致都提了一下，简温基本上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最后这个题目，主要是分析右边这个小球的受力，拉力和摩擦力在这里是平衡的，所以我们这个时候就不需要考虑……OK，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你看看还有什么其他地方不懂的？”

“没有没有了。”

简温感觉到了俞风吟特意放慢了语速，观察她的适应情况，才继续讲了下去。

班上已经来了十多个学生，虽然教室还没有坐满，但总归是陆陆续续地来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