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触及

清明结束之后，回到学校的第一个晚自习就是班主任李光智的数学，比起李光智废话，俞风吟更愿意听他讲解题目——那至少有用。

晚自习照例一共三节课，前两节是留给老师讲习题一类，最后一节是留给学生们自主学习。

今天李光智专门抽出一节来进行心理教育，用来动员学生们下个礼拜三的市月考，他难得摆出一副凶相吓唬人，其实大多数时候只要班上的学生不犯事，到底还算宽厚。

可晚自习上课本来就容易犯困，讲桌下的学生们大多都顶着两个黑眼圈东倒西歪，几乎要睡倒一大片。难得放假，学生们在家里玩的天昏地暗，人大浮肿得几乎能在上面挂只笔了。

“一放假回来就变成这样，就在家里歇了一个晚上，一个个的都去做贼了？”

这梗有点老套，没有人给捧场，大多数都是眯眯着眼睛，睡眼惺忪，仿佛下一秒就能睡过去，俞风吟硬顶地打了个哈欠，其实她并不困。

只是这个催眠的氛围太过于浓烈了。

简温这会正埋着头写作业，瘦薄的肩膀随着笔在纸上的活动而耸动着，她写字习惯性把头埋得很低，她一直有近视，但度数不高，稍微迷下眼睛就能看清。

其实这事也好理解，长期寄人篱下，别人家的小孩总归不好管。简正一家给简温的自由度很高，但客气归客气，有时候不客气才像是一家人嘛，再加上她和简正一家住了这么多年，要亲昵也早该亲昵起来了。

但眼睁睁地看着爸爸为了救哥哥的儿子而死，哪怕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简温还是难以释怀。

遭受了苦难却没有谁可以去埋怨，心里才是最为苦闷。

见简温在写题目，俞风吟也掏出一本数学习题册装模作样地翻了起来，时不时偷瞟两眼旁边的简温。

分心不对，但是她对这门课程已经掌握得驾轻就熟了，复习也只是单纯过过基础的知识罢了。

高二上学期的课程她俞风吟已经学习完了，对她这种程度的学生最有帮助的其实是拔高，毕竟她的高考主要看竞赛，而市里的考试考虑到学生层次不同，大多数时候出的题目都是基础性，并不会太难。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有超前学习课程的能力，班上很多人都是这个学期刚刚接触考试内容，选择放弃听李光智在讲台上絮絮叨叨而兢兢业业复习的人还是大多数。

“在复习什么？”

“化学，李老师不是说下个礼拜第一门就考化学吗？”

简温手里的笔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回应了俞风吟一句，又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她在复习化学平衡那一块，考点多，难度可难可适中，出题的时候又容易关联前面的知识，一向是考试出题的重点。

“嗯。”

见简温看的认真，俞风吟缓缓地转着笔，眼神又回到了自己的习题本上，没再打扰简温，她自己自然也是需要好好复习的，但有天赋的人不花时间去学习自然也是出不了什么名堂。

李光智讲了大半节课，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唱独角戏，高中老师都有一个特殊功能：那就是能在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下自说自话。

下面拿李光智讲话当段子听的学生也逐渐拿起手中的笔开始复习，前段时间学习进度不错的学生，自然会提起来一份轻松，而学习不太顺畅的学生这个时候要复习的重点也自然比别人的多。一个班上的学生，众生百态，复习准备的状况基本上都写在脸上。

李光智把要讲的重要事项，婆婆妈妈地又絮叨了一遍，还扯了些有的没的，也很自然的停下了口，打开电脑准备明天教师大会要用的PPT，键盘没敲多少，一个电话响起，李光智连连应了几句，又是匆匆忙忙地赶出了教室。

整个教室安静如鸡，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就要月考，学生们自然也没了晚自习闲聊的功夫，平时可能有些零散的声音，今晚却是格外的安静。

专心做事的时候，时间都是过的格外的快，第二节晚自习下课铃一响，教室闹哄了一会儿，几个学生轻手慢脚地走去饮水机打水，也有些个趁机溜出去上个厕所，但大半的学生依旧坐在位置上闲聊几句放松心情或者继续死磕题目。

俞风吟在刚刚看到最新一张的书页处折了个角，就把习题册放到一边，从书桌里掏出水杯喝了口水，可能是习惯了下课有人可以随时搭话，俞风吟下意识地转头一看，简温还是在一旁奋笔疾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简温眉头轻蹙，像是在思考某一道难题。

俞风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叫了声简温的名字，对方却完全没有听见一样没有搭理，她忽然觉得有些难受，手里的水杯都攥紧了一些，没有再继续搭话。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更加敏感些，自己在意的人的一举一动就能引起无数个心思和想法，生怕是别人不乐意搭理自己。

最后一节晚自习一共40分钟，俞风吟没有选择继续再搭话，只是中途停下了一次笔，滴了两滴眼药水，又继续做起了笔记。

中途俞风吟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两眼，发现简温依然没有停下来和自己讲话的样子，她笔记本上的课题做的工工整整，一页一页地翻着，俞风吟感觉自己的心弦好像也是在被这样子弄来弄去。

别分心，虽然学的有些烦，俞风吟定了定神，还是强制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了作业上。

晚自习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大概两张卷子的时间，俞风吟正打算对答案的时候，下课铃就响了起来。

白海的晚自习下的比较晚，十点半才允许离开教室，这个点其实并不算早，回到寝室稍微洗漱一下，也就到了上床睡觉的时间。大部分学生都不会选择在离开教室后回寝室继续内卷，当然也不乏有一些精力旺盛的，回寝之后迅速洗漱，之后上床挑灯夜战。

在教室里学习了一晚上的学生们如同超市抢购一般涌出教室，集体朝寝室的方向走去，还有那么几个是跑着冲出教室的，只是为了抢先洗澡，大多都是女生，对洗澡真是有种莫名的积极。

下课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俞风吟收好今天晚上看过的书，随手一盖就丢在了旁边那堆歪七扭八的书堆上，简温也在做同样的事，一本两本摞起来，四边对齐磕了磕桌子放在课桌里，分门别类，想要拿的时候也方便。

这么一对比，俞风吟觉得自己还真是邋遢的可以。

她正想重新收拾一下自己的书桌，一双手就已经伸到了她的面前，帮她整理了起来。

不得不说，简温做事确实很细致，当她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时候，仿佛眼里手中这件事便是她的全世界，满心满眼都是手中的事情。

俞风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脑中无由来就冒出了这个想法。简温收拾的很利索，练习册和课本之类的东西都帮她分类放好，变成两摞整整齐齐的塞进课桌里面，方便随时快速找到。

俞风吟坐在过道旁边同学的位置上看着一旁的简温，指尖不断敲打着桌面，眼珠子转了半天，还是没开口说话，至于是不好意思还是别的什么样的情绪，其实都应该有一部分。

她觉得别扭，本来还打算冷淡简温一段时间，谁让她刚刚上课不搭理自己。只是简温做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行为，反而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人家只是专注于做题目，没有听到而已。

俞大小姐潜意识里还是不太好意思地把责任挂到自己身上。

简温整理的速度很快，两三分钟的样子，摆摊一样的书桌被整理地很干净整洁，她顺手一捞放在凳子上的书包挂在背上，看向正坐在旁边盯着她整理书桌的俞风吟，扯了扯衣袖。

“走吧，回寝。”

俞风吟还想着闹些什么别扭，装出不太好惹的神色。但是一对上简温的眼神，却发现刚刚在脑子里想到的冷冰冰的话一下子就融化掉了，变成了一个声音闷闷的单音节：

“嗯。”

一整天的大太阳驱散了空气中的水雾，晚上的风也是干燥清爽的，教学楼到寝室有两条路，一条过道，一条操场。

而操场一向是小情侣约会出没的场所，晚上的操场月朗星稀。拉拉手，散散步什么的确实很有情调，但也只是点到为止。更刺激的事情多发生在主教学楼旁边的另一栋副楼，副楼平时主要用作机房，还有一些物化实验的器材存放，平时过往的人并不多，偶尔需要做实验或者部分需要器械操作的物理竞赛生会在那边出没。

白天勉强还有些个别学生嫌弃主过道人多，从这边上下楼之类的，而晚上乌漆抹黑一片，几乎是没了人，这也就成了小情侣们约会的好地方。

白海中学十条红线之一——禁止男女非正常接触。

每到大晚上的，每个年级的年级组长和教导主任就像是追着爱情萌发的幼苗死命掐尖的剪刀，秉持着“抓到一对，开除一对”的原则，四处寻找着私会的小情侣。

俞风吟被扯着衣袖懒羊羊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的跟着，简温看起来也懒懒的，走的步子也不快，两人就随着人流慢慢地移动着，总有一只手拉着俞风吟，力度不大，却也扯不开。

晚风吹在脸上十分温柔，她们出来的晚一些，虽然人还是很多，但是已经没有一开始那样的摩肩接踵了。

并肩奔跑着冲向寝室的女孩子们嬉笑打闹，也不乏有勾肩搭背的男生们高谈阔论，白天的课程安排的很紧，大多数时候都是埋头在教室里面写着作业，也难得有了些生活气息。

白海中学的成绩的确很好，但是课程紧，任务重也是出了名的。早六晚十，时间安排精确到分钟。每天下课之后是学生们在忙碌的学习生活中为数不多能够放松的时间，虽然十分疲惫，但的确是放松的。

简温拽着俞风吟的袖子一边晃着，一边走着，幅度不大，是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感受到的力度。

突然，手中的衣袖被抽了回去，简温扭头，手却已经被另一只带着体温的手给握住了。

她体寒，一年四季手都是冰凉的，很难热起来，而这只握住她的手却是暖融融的，让人没由来的心安。

“这里人好多，我们换一条路走。”

话音刚落，简温就被俞风吟拉着一路穿过侧面的人群，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力气不是很大，但拉动简温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白海的三栋教学楼中间有连廊互通，教学楼的正对大道直通女生宿舍，东边靠近校门的是由两栋互相连通的楼组成的教师办公的主要建筑群，而西边是正建的图书馆，最边上的是副楼，最里面的两栋是三个年级上课所在的教学楼，副楼和校门口隔着一大块空地，是平时高一的跑操场所，但从这里也能回寝室，只是绕了个远路。

两人一路快走，渐渐远离了人群，周边的环境安静起来，人群的吵闹声从远处传来显得十分不真切。

校门口的晚风很大，经过的过道也有穿堂风，两人一路屏息快走，穿过便到了校门口的空地，白海中学位于市区，十点半的时间不算太晚，远远的还可以看见校门口川流不息的街道和霓虹灯，由于学校附近路段禁止鸣笛，所以倒也挺安静的。

俞风吟的脚步一点点地慢了下来，简温也跟着慢走。说是要去绕个大圈，可实际上不过也只有小几百米的距离。两人并肩走着，影子被姜黄色的路灯拖得老长。

“今天晚自习我叫了你，但你没搭理我。”

俞风吟没想到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没想象中那么羞耻，

“啊？不是的，我没听到。”

“而且一个晚自习你都没和我说话。”

倒像是要说法，俞风吟难免得理不饶人起来，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简温，仿佛都能把人看的心虚起来，倒像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我没有啦，真的，我真的没听到。”

简温软着调子和她讲话，两人继续往前，她低下头轻轻踢了一下一块小石子，一下飞出去好几米远。

马上就要考试了，本来人家专心复习不搭理自己也正常，她也希望简温考个好成绩，但是人一不搭理她，她就不痛快，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

气势最开始压制住了，没理也能变的有理。

“我生气了。”

又走了几步，俞风吟忽然停下脚步，神情严肃地说了这么句话。

大概是脑子被风吹糊涂了。

自己陈述自己生气，但倒也没看出几分生气，语气反倒是委屈的成分多。，简温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嗯……不生气不生气。”

“抱一个？”

抱一个？揩油是吧。

虽然脑子这么想着，但看着面前张开双臂的女孩，俞风吟矜持了一会，还是没忍住抱了上去，女孩子的身形纤细，双臂环抱后还剩出好几寸的空间，简温比她矮上半个头，俞风吟觉得自己要是做出小鸟依人的姿势实在是有点费腰。

说是简温抱她，实际上这种评价主要由身高决定，视觉效果怎么看都是她抱着简温。

“还生气吗？”

“……”

简温从俞风吟怀里钻了出来，又拉上了对方的手继续往前走着，边走边解释道：

“没有啊，就是觉得……”

“嗯？”

“今天下午你教我做了好多题，感觉你好厉害。”

“我可能还差一点，想要努力追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