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天的燕都已经有了北方的气魄，瑟瑟凉风从红透的叶子的缝隙中吹过，让刚从暖和的机舱里出来的顾濂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这么多年没有到这儿，明明是回到了家乡，却已经受不住寒了。

到底是老了。

眉眼还是一样的温和谦润，笑还是一样淡如甘泉，却到底是盖不住沧桑了。

“你是从南方来的吧？要去哪儿？我可以帮你指路。”

身后是燕都热心大叔的声音，顾濂留下了一个招牌的微笑。

“不了，我自己摸索。”

眼前的城市也和他一样，半旧不新里还带了些熟悉。

也许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原本应该人声喧嚣的地铁上，居然给他留了一个位子。摇摇晃晃的，眼睛一不留神就闭上了。

“顾濂，赶快过来上课！今天灭绝师太点名了，你再不来就要重修了！”

模模糊糊之间极为艰难的睁开眼睛，宿舍里的衣服放的歪七扭八，探出被窝看到的就是窗外的积雪。

潜意识里的念头支配着他立刻坐了起来，慌慌忙忙的把衣服穿了个大概，随便扒拉了一下头发就往外冲。

就这样还能吸引周边小学妹的目光，也亏得他这张脸足够抗造，亏得他是水木大学的顾濂。

上课能躲就躲，下课赖进被窝，就这样随手画两笔照样叫那些老教授摘掉眼镜说天才。再加上帅气的大高个，暖洋洋的笑，你说他这样的人不人神共愤那就是你太过分。

只可惜这家伙清心寡欲，什么样的姑娘照样看不上。

老天爷赏饭吃的能耐再加上修仙的性格，整个学校都知道他是逍遥派的掌门人。

雪天的路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走，狂奔几步之后，电话就又响起来了。

“顾濂，可以接着睡了。点名已经结束了，你完蛋了。”

“那行吧，我先去火锅店点菜了，你待会下了课过来。看在你多少帮我通风报信的面子上，我赏你一顿饭吃。”

一个大大的白眼之后，习惯了缺课的某人干脆摆烂了。素描的灭绝师太为人虽然严厉，但是看到他这个天才还是有三分薄面的。

径直冲向了平日里去习惯了的火锅店，老板娘看到这个帅小伙向来格外关心，阿濂阿濂他叫唤了两声之后，甚至还多送了一个猪脑花儿。

大雪天里吃火锅，向来是世界上最舒适的事情。

辣油和着雾气氤氲了一身，稍微疏解了一下顾濂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怨念。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正等着锅里的牛肉翻上来，一条微信袭击了顾濂的手机。

某人还正在想自己现在应该在什么地方的时候，第二条消息又来了。

“不管你在什么地方，立刻到画室来。”

“你要是现在不来，信不信我让你毕不了业？”

无奈的吐了吐舌头，冲着眼前热腾腾的火锅做了个鬼脸，顾濂顶着一张苦瓜脸从位置上爬了起来。

跟火锅店的老板娘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踩着大雪地走向画室。

发消息的肖泽肖导师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家伙，学术权威业界大牛，再加上对学生也是数一数二的严厉，恨不得把每个人都拉扯成跟他一样的大艺术家。

看着眼前的顾濂这个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自然倾注了更多的心血。

顾濂虽然看起来散漫不羁，但是谁对他好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当他推开画室大门的时候，肖泽并不在里面，诺大的空间里安静的只听得到一个人执笔的刷刷声。

瘦削，挺拔，背对着他执笔的那人仿佛只是信手涂鸦。

黑色炭笔吞噬着素描纸上的空隙，深深浅浅的痕迹勾勒着奇怪的线条。

看起来好像没有特定的目的和章法，但他涌入眼眶的一瞬间，强烈的视觉冲击感让天才某人有些受不了。

那只白皙到带了些苍白的手映衬着墨黑的炭笔，正在信马由缰的驰骋。

顾濂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就只是听着那刷刷的声音。

如果一切就静止在那一刻的话，的确是可以入画的。只可惜，不久尖锐的是微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正在作画的少年回过头来，刀削斧刻的棱角和一双深邃的黑瞳，毫无表情的面部对上了顾濂。

“我，对不起我……”

顾濂想要解释良久，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先接电话。

“你这小子还不过来，想干嘛？”

“你来了呀，我现在已经在……呃，抱歉，我找错画室了。”

于是在无比尴尬之中，某人只好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肖泽的冷哼声代表他已经在炸毛的边缘。

“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自知理亏的某人还是有些乖巧的。

“过些日子有个艺术展，现代艺术。我想着你不是喜欢嘛，不如试试看。”

“这次艺术展的布展方在业界是权威，你若是可以在他们眼中崭露头角的话，对未来也是一种很大的保障。”

虽然平日里游手好闲，但是这点数心里还是有的。

顾濂知道事情重要，自然收起了那副笑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哦，对了。隔壁那里是最近转到水木来的齐慑，这次也会参加。他的水平你看了就知道了，你们两个不妨多交流交流。”

齐慑。

交流艺术展。

顾濂嘴角的笑容瞬间扩大了三四倍。

自己貌似是有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去打扰隔壁那个似乎不染尘世的家伙了。

“笑什么笑，听到了没？”

当局者迷的某人不知道自己的笑有多猥琐，看着对面的人一阵心惊肉跳。

顾濂赶紧收了些许心神。

“知道了，肯定会好好交流的。”

毕竟那家伙的水平，他看了。这样的画，震撼的让他的眼眶都发疼。

出了那房间之后，顾濂果断的去了隔壁。

“呃，齐慑是吧。”

“刚刚打扰了，你画画很抱歉。不过更抱歉的是，刚刚我的导师让我多跟你交流交流，我可能得打扰你更多时候了。”

“我叫顾濂。”

齐慑从画面之中抬起头来，视线越过门框，还有走廊的窗台。

冬日里的暖阳遇到了雪地折射出一片亮晶晶的光芒，点缀在顾濂的背后。多年以后，齐慑是这么描述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