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覆辙

也许是因为赶路的原因，少年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彼夜听到少年既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心中思绪万千。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这里，就是所有事情的转折点。

彼夜摆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秦清天与春絮商议出结果，走过来便听到彼夜的遗憾发言。

“九师姐带回来的这孩子，居然有十四了。”彼夜嘴上惋惜，心中却带着几分窃喜。

旁人可不知道寒生的资质，按照天清门招收弟子的条件，就算是看在春絮的情面上，十四岁的寒生也必然没了测试资质的机会。

“十四？”春絮有些惊讶，寒生表面上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瘦瘦小小的。这么一看，这孩子就显得更可怜了。“苦了你了。”

春絮上前帮寒生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又回头看了看秦清天。

秦清天冲春絮点了点头，春絮心领神会，对寒生说道：“跟我走吧。”

“掌门师兄？”彼夜心中的几分窃喜瞬间消散，这，这，这……他们怎么能不按套路出牌呢？

这个路边捡来的孩子，不符合宗门弟子招收的条件的孩子，彼夜亲口问出的不合格的条件！为什么他们还是会带着寒生去测试资质？为什么他们还是准备给寒生一次机会啊？

“极品！水灵根？不，是变异冰灵根！极品变异冰灵根！”

随着寒生的资质显露，天清门上下哗然一片。

纵然秦清天已经猜到了寒生可能身怀变异灵根，但是得知这是个极品变异灵根的时候，他也是有些激动的。千年难遇的极品变异灵根，想到这，秦清天脚下的步子都快了几分。

走到寒生面前，秦清天很是认真的对寒生开口。

“天清门开山典规第七条有训，若开山大典上有变异灵根现世，无论灵根所有者年龄几何，资质几品，皆可入天清门。寒生，你可愿拜入我天清门下？”

寒生的目光看向他跟随而来的那队人，轻轻点了点头。

见到寒生同意入门，在一旁蠢蠢而动的各位长老们蜂拥而至，使出各样本事文争武斗，场面乱作一团。

“各位师弟师妹！”最终还是秦清天出来拿定主意，“弟子只有一个，你们这样也不是办法，不如你们跟他说一下各自所长，让他挑个感兴趣的自行选择，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听从了秦清天的意见，按序介绍自己。

寒生看着这些想要收他为徒的人不知该作何选择，纠结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寒生，你想要我们中的哪个做你的师尊？”

寒生久久不做抉择，秦清天也是有些心急的催促。

“我……我想拜那位仙长为师。”寒生的声音带着些许怯懦，脚下却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到彼夜的身边。

“这……”彼夜好一个无语。

他刚刚根本都没有上前跟各位师兄师姐们争抢的意图，甚至往人群深处躲了躲，怎么还是没有躲过这拜师的桥段。

“我才疏学浅，教导弟子更是不在行，恐怕会耽误你的资质，你还是拜别人为师的好。”

听到彼夜的拒绝，寒生的神色一滞，眼眸中是满溢的伤痛之色。

“仙长，我……如果仙长不想收我为徒，那能不能收留我做个伴随左右的仆从。劈柴挑水，烧火做饭，我什么都会的。能不能……收下我。”

彼夜看着这个苦苦哀求自己的少年，又想起了魔殿中那个偏执的想带着他归隐山林的万魔之首。悲剧的伏笔，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勾勒的呢？

彼夜想不出来，也看不到那些压垮寒生的丝丝缕缕。或许，除了他这个没收过弟子的废人，其他人都可以察觉出寒生的异样，在很早的时候就能给出正确的指引。

只有他，后知后觉，悔恨又无可奈何。

“我不能收你。”彼夜淡淡的开口，像是对寒生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面对彼夜的连番拒绝，寒生连呼吸都乱了分寸。他在原地缓了几息时间，跪在了彼夜面前。“仙长若是不收我做弟子，那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你这是做什么？”彼夜微微蹙眉，着实想不通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彼夜想不通，其他想要招收寒生做弟子的长老们更想不通。这边排着队送上门的师尊们寒生不要，非要去找一个不想收徒的人做师尊，这到底是什么事啊。

见事态发展不对，秦清天也是开始了说和的工作。

“夜师弟，你看这孩子天赋这么好，拜师的心又如此虔诚，要不然就收下他？如果你不想教他那些琐碎的功法招式的话，我来替你教也可以。现在这个场面，如果夜师弟不收下这个弟子，其他人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你就当做是为了天清门，为了你掌门师兄我，勉为其难的收下他，如何？”

看着周围人聚焦过来的目光，彼夜无奈的叹了口气。

有些东西，躲是躲不开的。

“跟我走吧。”说罢，彼夜就转身离开了清逝殿。

“还跪着干什么，跟上你师尊啊！”春絮给跪在地上的寒生提醒。

寒生在原地呆愣一会，然后踉跄的起身跟过去。

彼夜把寒生带到天乾殿，开山大典之日，礼师堂的香炉久违的被供奉在案几上。

“奉香。”

“奉茶。”

在一旁的弟子把所需的东西拿上来送到寒生的身前，寒生按着彼夜的提示一一完成。

“……”

入门礼成，接下来的话彼夜却说不出口了。秦清天所托，寒生今日必然是要成为亲传弟子的。但是这今后的责任，彼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当的起。

“行拜师礼。”

彼夜开口，牵动的是两个人的情绪。

寒生自然是激动欣喜，而说出这话的人却是心头错愕。

刚刚的话，是原主替彼夜说的。

“重来一遭，你却还是收他做了徒弟。”

“对不起，对这个徒弟，我总是于心不忍。”

彼夜脑海中的声音愈发的缥缈，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过彼夜懂得，在那些遗憾又悲痛的记忆里，所有的感觉彼夜都感同身受。

就算寒生最后与天下修士为敌，他也没舍得取走寒生的性命。那些镌刻在记忆中的疼爱，铭记于脑海的纵容，一切的一切，都在冥冥中牵扯他的神经。

“不用对不起，这也许就是宿命吧。”

“我没有时间了。”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和你一样。”

“多谢。”

……

拜师礼成。

彼夜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片刻，又恢复了思绪。

原主消散了，那些记忆融合进彼夜的脑海，彼夜甚至感受到了几缕微弱的神魂也融入到了他的体内。

从今以后，他非彼夜，亦是彼夜。

“师尊。”寒生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一张稚嫩的脸上堆着复杂的情绪。

“之前也跟你讲了，我不擅长教导弟子，但是你既然已经成了我的弟子，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只要你想，毕生所学，我都会传授给你。”彼夜停顿一下，补充了一句：“我不求你有多高的修为，只求你……走人间正道，不误入歧途。”

寒生鞠躬行礼，“弟子谨记。”

山门大典之后的事情，彼夜没有参与。只是在出现了寒生这个天资卓绝的弟子，其他人的资质都显得平平无奇，再无人能入其他长老的眼拜做亲传弟子。

彼夜带着寒生回了无名居，按照记忆把寒生安置在距离自己主屋不远的偏房。

偏房空无一物，彼夜找到了自己的一床闲置被褥拿给寒生。

“今日开山大典，天清门诸事繁多，你先勉强过了今晚，明日再让霍棋带你去风巽殿领日需。”

“多谢师尊。”寒生接过彼夜带给他的被褥，视若珍宝般放置到床榻之上。

彼夜退出偏房，出门的时候瞥见了院中那间不算太常用的厨房，准备回卧房的脚步一顿，踌躇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毕竟寒生现在还只是一个尚未开始修行的普通人，尽管今日几多波折，彼夜总不能让人在他的院中饿坏了不是。

他自己早已辟谷，不过幕清水却是个有口腹之欲的，时常会在彼夜的住所拉着他一起吃些东西，后来为了方便，他便在住所处设了厨房。

厨房算不得多精致，但做一些普通的食物果腹绰绰有余。

原主是不会下厨的，但是有很多年独居打工人经验的彼夜厨艺还行。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彼夜去而复返，手上带着一些简单的饭菜。

“师尊，您还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寒生有些诧异的看着彼夜，似乎是没有想到彼夜会再度回来。

“没什么事。”彼夜把食盒递给寒生。“就是刚刚想到你可能会饿肚子，给你提了点饭菜过来。”

“师尊……”寒生捧着还带着温度的食盒，喷薄而来的情绪让他说不出话来。

彼夜不等寒生做出反应，没有丝毫拖沓，转瞬离去。

安静的偏房里，寒生看着手上的食盒，分不清一闪而过的人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这是梦，寒生从心底想要沉溺在这个梦境中，沉浸在这个他的师尊没有因他而魂飞魄散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