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我最会教训人了

「就说狗听得懂人话吧。」良垣嘴角险些失守，搭着他的肩垂眸往下一瞥，手拍了拍他的大腿道：「还好吗？没踩坏吧？」

周赐定定地瞅了他片刻，就在良垣疑惑之际，只见他突然反过来往良垣腰上揽了一下，将人往自己身前一带。

良垣微愣，额前发丝搔上面颊，鼻尖传来阵阵撩人的热息，周赐在他鼻息间沉声道：「放心，还站得起来。」

良垣看着那双眸子愣了一下，尴尬地笑着别开头，有些不自然地从腰间拉下周赐的手，用弓起的手肘微微挡开了两人的距离。

周赐眉头微蹙，而突然一个声音大喊道：「欸！你们俩小子怎么来了都没跟我说一声啊？」

只见一名中老年男子大摇大摆地从房间走出来，鬓边的黑白发丝交错，隐约还可见得腭侧留下的陈年旧伤。

良垣缓过神来忙打着招呼道：「抱歉，我打完电话就过来了。」

「啧！一定是被我老婆接了！」男子迳直走到单人沙发上坐下，看上去有些不悦道：「就说让她接到就给我了，非要自己那边答电话！」

却见连阿姨接着从后头走来，往客厅桌上用力放下盘子：「我怎么就不能答电话了？我又不是听不懂话。」说完，又转而笑着向两人递出叉子：「来，吃个水果啊。」

良垣双手接过叉子：「谢……」

「话不是这样说，良垣跟周赐可都是我的部下，有电话当然是我接了！」

「你都退伍多少年了还把人当部下看？你当这是军机不可泄漏呢！要不要脸啊你！」

「怎么就不要脸了？我当初可是一路把他们训练上来的，不然怎么可能给我一人拿一个荣誉勋章回来……！」

周赐闻言脸色微变。

良垣连忙捏住他的虎口，边笑着缓颊道：「话说您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找到甚么生活目标吗？」

周赐抿了抿唇，火气也被他揉得退了大半，只是朝那边有些紧张的连阿姨笑了笑，又有些无奈地看向在那培笑的良垣。

而连长倒是看上去完全没察觉异状，开始摇头感叹道：「自从军队离开后，没有了官阶、没有了职务，也没有人会在跟我打招呼，在他们眼里我就只是个五十多岁了还在外面上就职培训班的无业游民。出去找工作？人家问我会甚么，我都说不出来。」说着，他长叹了口气：「我很想跟他们说我会杀敌，我可以瞬间装枪上阵，可我甚么都没说，我只是笑了笑，说我曾在战场上当过兵，说我也许可以胜任保安的职务。我甚至都不敢跟他说我是个连长，我曾威风凛凛的在战场上指挥那些毛头小兵，多威风啊！可这能帮着老板赚钱吗？不能，所以一点顶用都没有……」

连阿姨听着实在忍不住，便开口打断道：「老连，人家客人好不容易来一次，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这种话扫兴啊？」

连长一听来气，张嘴便冲她反驳道：「我说甚么了？我这不是在叙旧吗？你还管得着我叙旧该说甚么了？我不说这你们又说我看不清事实，我说了这你们又嫌我扫兴，那我还该说甚么啊！我好歹也是这一家之主，难道我现在在家连说个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不是啊老连，你别动不动就要吵架，收收你那爆脾气……」

「我怎么又爆脾气了？啊，家里就你脾气好，所以儿子最服你是不是？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这种软性格！所以才会把儿子惯成今天这副德行！」

「怎么又我了？我辛辛苦苦一个人把他带大，我甚么都没有抱怨，你凭甚么说我……！」

两老夫妻在那你一言我一句的吵了起来，越吵越凶，吵到连阿姨都搬起桌上的卫生纸盒用力往桌上碰了好几下。

周赐轻轻扯了下良垣的手，见他尴尬地回过头便挑眉一脸你看我早提醒过你的架式。

「该走了，你之前答应我的。」周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良垣看了看眼前这副惨烈的局面，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刚要开口，却见那小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板着脸直接推门而出，门板撞墙的巨响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声。

只见青年朝坐在旁边的良垣和周赐点头打了下招呼，然后转头从厨房拿出杯子倒茶叶，嘴中边向自己父亲怨愤道：「你能不能听一下妈的话？人客人来是来作客的，不是来听你这发牢骚的！」

「我怎么了？我就说几句话我怎么就碍着你们娘俩了！」老连长气到指着青年的手都在抖，板过头来朝二人道：「你们看看！这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之前我们在前线浴血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些自命不凡的读书人帮过甚么忙，就会在后面一个劲喊英雄英雄南国荣耀！现在呢？没仗打了，世界和平了，不需要我们这些身心受创断胳膊断腿的了，就说甚么社会蛀虫社会累赘，不管做甚么都得被那些小天才鄙视成不会动脑的兵油子废物，他当谁都能上前线驭兵杀敌的是不是？有本事就拿他们那了不起的学士帽把人家大砲兵尻死阿！」

「你为甚么又扯这个？」青年不耐烦道：「我从来没有瞧不起当兵的，我是瞧不起你这个成天好吃懒做的！」

「我怎么好吃懒做了？阿？就你那小女朋友跟你说的是不是！」

「你为甚么又要骂她？她惹你了吗？」

「我还甚么都没说呢你说我骂她？前阵子在楼下我可听到了啊，就是她骂我天天闲在家没事做的！」

「连老头我说过多少次了？铃心她没骂过你！我想骂你她还按着我呢！」

「那那天她说那是甚么啊？难不成还夸我了是不是！」

「她只是希望你出去找个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整天待在家里自怨自艾！」

「那天底下有哪个女的敢这么说她老丈人！」

可青年却翻了个白眼：「唉！老顽固！我跟你说不通！」

说着，他便端起手上泡好的茶叶，又把自己往房间里关进去了。

而连阿姨自知失礼，便朝俩然尴尬地笑了笑，默默从沙发上退下去处理家务，将聊天场让给老连长了。

「翻甚么白眼！连亦宏你给我滚出来！」老连长怒气冲冲地喊道，可回应他的只有重重的关门声，害得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忿忿地拍了下自己的腿：「你们看看！一说这个旧阴阳怪气的！小心我回军营扛只枪回来给这小子试试天天驮在背上跑！我保证就他这样身板的！没半圈就倒在地上哭了！」说完，又看向良垣道：「良垣，我说你能不能进去帮我劝劝我儿子？你说那个脾气啊要是不改改，将来出社会可是会吃大亏的！」

周赐眉头轻蹙，却见良垣立刻答道：「好是好……」

「！！！」周赐轻轻扯了下良垣的衣摆。

可良垣只是往后靠了一下，挡住他做乱的手：「但这事最根本还是要你们父子自己好好聊……」

而周赐用力捏了下他的胳膊肉，在他耳畔低声道：「你在这随便答应甚么东西？」

连长见周赐表情不对，摆手道：「唉别这么宝贝他，我儿子就是脾气差了点，又不会吃人！我这不也想自己去聊聊吗？可你看，他就是不听我的话！」

良垣跟着转过头去道：「行了，阿赐，等我出来就……」

「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是吧？」

蕴含怒意的嗓音捶打在良垣的鼓膜上，沉的令人发寒。

良垣微微一颤，却见周赐立马将他推离身边，扯出微笑道：「连长，我来，我从小带着我妹长大，我最会教训人了。」

言毕，不等连长答应，只见周赐抽身离开沙发，挟着一阵冷风便从在擦桌子的连阿姨旁边经过，带着三人的视线朝小房间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