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良先生，我们聊聊吧？

良垣有些不安地交握起手，连长似乎也觉得气氛不大对，难得闭了嘴没有再多话。

直到周赐再度从小房间内走出来，那原先阴沉到能滴水的脸色似乎舒缓了许多，他迳直走回沙发旁，而于此同时，连亦宏冲出来到玄关直接打开大门，朝连长怒道：「行了！你不想送我就帮你把客人给我送走！别让他们在这里看笑话！」

「喂！臭小子……！」

可连长还没骂完，只见周赐用力拽起良垣拉着他走向大门，面带微笑道：「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告辞了。」

「欸不……！」

连长还想说甚么，然而周赐头也不回，拉上良垣就顺着青年开的门出去了。

回到车前，周赐抢过良垣口带里的车钥匙，刚想把人丢到副驾上去，良垣却用身体抵住车门，握住他攥着车钥匙的手垂眸小声道：「还是让我开吧。」

「……」周赐撇了下嘴，把车钥匙塞回他手中冷声道：「随你。」说着，他抓着良垣的肩把人往旁边一搬，然后就自己往车里钻进去了。

良垣默默绕到另一侧上了驾驶座，将车驱离连长家门外。

路上遇到红灯，良垣沉吟片刻，才问道：「你刚刚在房里跟连亦宏说了甚么？」

周赐靠在车门上拖腮道：「没什么。」

「你不会是说了甚么不好听的……」

「我说你就这么爱管别人闲事吗？连长让你帮他劝儿子就帮他劝儿子？」

「不是，连长他刚都拜托我了……」

「拜托？呵，他哪次不是在命令你？」周赐冷声道：「那是别人家的家事，不要这么鸡婆甚么事都想参一脚。」

良垣有些勉强地笑道：「我也没这么招人烦吧？」

周赐偏眸瞅了他一眼：「没说你烦，只是要你顾好自己就好，别老想那么多。」

「……」良垣眉头轻蹙咬了咬唇，苦笑道：「其实我觉得在中间帮他们父子沟通也没什么不好，好不容易见着爸爸回来了，总不能这样一辈子吵下去……」

「良垣。」周赐沉声道：「有些父母本来就没做过甚么对得起孩子的事，没道理就一个好不容易回来的理由就可以打消掉从前累积了十几年的所有怨气，既然这样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甚么好结果，那不如就等连亦宏到时候自己结婚搬出去还是怎么的、眼不见为净就好了。」

「那也不一定啊，你想你当初不也是常常缠着我说话的吗？那我最后还不是最后破防了？」良垣笑着反驳道：「人只要多相处的话，我觉得应该可以……」

周赐嗤笑了下：「你以为连亦宏跟你一样吗？」

明明还没入秋，喧嚣和冷风透着车窗刺进胸口，隐隐传来一丝闷痛。

路灯亮起，车后开始传来喇叭催促的声音。

车内气氛胶着，一丝浅笑停滞在良垣的脸上，回程路上的市区风景显得有些死板僵化，直至重回凌乱熟悉的街景，周赐才注意到良垣已经往街边车格停了下来。

周赐往窗外看了下熟悉的二街区区口，回过头来对着表情淡然面色却有些苍白的良垣问道：「……怎么停在这？」

「时间不早了，我要是先回家再去酒吧会来不及，你先从这个岔口回去吧。」

周赐看了下夕日未落的天色，又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朝良垣投去怀疑的眼神：「五点？」

「对，城哥说今天要比较早去准备，要筹划一下下次的派对活动。」

「……」周赐看了他一眼，最终只是低头拉开车门道：「你自己开车小心。」

良垣点了点头。

周赐刚把车门碰上，就听见落锁的声音。

他回头望去，只见良垣又重新踩了油门，沿着街道匆匆驶离。

……

酒吧后门。

男人刚出门叼上烟，偏头就见那被子母车隔开的白框车位上停着一辆熟悉的车，他歪头察看了一下，看清是良垣的车、里面还隐约有个人影，便走近敲着车窗笑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那身影貌似是顿了一下，然后车窗微微摇下一点那根本不足指头宽的隙缝，只听良垣在窗后轻咳一声，音色沙哑道：「没事，最近没怎么睡饱，城哥你让我在车里趴一下，只要半个小时就好。」

「你声音怎么了？噎到痰啦？」魏宇城挑眉道，嘴上还叼着烟。

「没事，小感冒。」

「行，你慢慢睡，今天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早点放你回去。」

「不用，我就现在小睡一下就好了，很快。」良垣轻笑道：「等等开始忙时记得来叫我啊，我……怕我在车里睡过头了。」

「自己不定一个闹钟吗？又不是小孩了还让我叫你？」

「哥，拜托你了。」

魏宇城朗笑几声，敲了下车窗道：「好！叫你就叫你！你休息吧，我先去忙了啊！」说完，他便回过头去旁边待着抽烟，抽完一根后又转身从后门回去了。

一只修长的食指从胸前探下，轻轻压住按扭。

车窗随之摇上，密合时卡上窗框、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指尖从按扭上滑下来撞在握把上，有两滴冰凉的水珠打在节骨分明的指节，顺着苍白的线条滑落，没入无声的漆暗中。

他手上拧着一片拨了六个空洞的药片，铝纸上凹陷的透明壳正盈着外头透进来那点点破碎的巷弄残光。

他嘴角上始终挂着微笑，伴随一声将要窒息的轻呼，溢出了点苦涩和挣扎。

安全带被粗暴地拉扯出来，以一个十分滑稽纠结的姿态绞在那苍白的脖颈上，稍微搓起了些平时难得一见的皮肉、留下一节节殷红的痕迹。

他手不过只是紧紧攥着安全带的一头，却僵持在了拉扯与放过的距离间。

他没有用力，也没有力气使劲。

他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打碎汹涌而至的寒冰，可寒冰的碎片却穿过指尖往心窝里扎了进去。

他觉得自己快炸开来了。

他深吸了口气，血色将失的嘴唇随着呼吸轻轻颤抖。

被随意丢在后座的手机还停留在消息的画面上，本该已经被读取的消息后方却没有显示出任何标记。

那惨白的屏幕上晃着句话，此时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良先生，我们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