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那就做朋友

良垣被推的往前踉跄了一步，连忙咬紧牙刷腾出手往洗头台边缘上一撑，摀上自己的后臀、猛地将视线往身后甩过去。

只见有一杆红色的扫把棍正抵在他刚刚的位置上，那几人先是满脸新奇，然后见他的反应立刻爆出连串嘲笑声，刺眼的目光赤裸裸地扎在他身上，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屁股真翘啊？」为首那人理了个小平头，看着他发出诡异的笑容。

旁边还在刷牙的弟兄们见状不敢回头，可手中刷牙的速度纷纷缓了下来，镜中的目光不停地往这个方向飘过来。

那小平头是个叫李尚的浑球，身边偶尔会跟着几个乖巧听话的小帮手帮着他到处作威作福，标准心智不成熟又自以为是的大哥大，虽然在军中资历没他深，但在这个连中的资历确实比他深，是一种叫做「学长」的存在，也是少数对良垣那事迹嗤之以鼻的人，自然也不会对他有半点手软。

良垣嘴角微动，只是含着牙刷稍微点头致意，然后便转过身没再搭理他。

旁边周赐刚转头见到这幕，侧身往良垣身边靠了一下，目光不善地往李尚和他手中的扫把柄瞪过去。

李尚眸光微狭，冷冷地将周赐上下打量了一番，用目光诡异地在他两之间来回道：「哟？还瞪？刚刚还勾肩搭背的，这是好兄弟啊还是……？」

「学长等等。」良垣忙道，立刻停下刷牙的动作擡手往几人面前一挡，迅速就着水杯漱了下口，又回过头向李尚一笑：「您大人有大量，回床晚安早点休息，别像我这最近我晚上都睡不太着，两点多还常常睁着眼精神饱满，巴不得找甚么事做好好锻练一下。」

周赐唇角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却见李尚似乎露出了满意的笑，提起扫把柄往良垣肩上一挥。

「唉呦，真是挺懂……事啊。」可他刚敲上那肩膀，见到良垣的笑脸却不知怎么心头颤了下，只得撇着嘴用扫把柄往他胸口一指，怪腔怪调道：「那学长这就去给你们俩找份差事做，可别说我不照顾你啊。」说着，他便将扫把往旁边工具间一扔，任由扫把倒下来挡住门口，自己大步离开了。

良垣弯腰扶起扫把放回工具间，然后没事一样回过头去继续用着还有些白沫的牙膏重新刷了起来。

周赐始终沉着脸盯紧那群人离开，才回过头默默看着镜中的人影，沉声道：「他们刚刚想做甚么？」

「打招呼啊。」良垣淡然道：「不过你大概半夜要跟我一起站哨了。」

可周赐似乎不太在意，只是继续沉着脸：「他刚刚是不是动手了？」

他方才只见到良垣转身看向后方那一瞬间的眼神。

那看似是狭了股想把人脊梁骨踩碎的狠劲，可其中似乎又带了点委屈和麻木。

然而良垣只是用手背往他腹部轻轻打了一下：「做后辈的眼神收敛一点，别在那不高兴就瞪人，在军中被黑掉的通常都不是菜的，而是不长眼的。」

「可……」

「赶快刷一刷，舌头都要凉麻了。」

周赐嘴角轻抑，却也没多说甚么，只是回过头迅速刷完牙，抢在良垣之前把自己的用具全都冲好摆回架上去，然后挺胸直背站在洗水槽前，目光炯炯地盯向亲眼见证这连串快闪动作、刚拿下牙刷把水杯抵在唇上愣神的良垣。

良垣看着眼前这后面好像有幻肢在甩的人形大狗子，突然有种叫花子上街不小心收了个开门大徒弟的既视感。

良垣嘴里含着泡泡，挑眉道：「等我？」

「恩。」周赐认真地点了下头：「你专心刷，有我守着你。」

良垣差点把水杯摔了。

这大直男知道这话撩人吗？

然而良垣往他后方瞥了一眼，却见其他人正朝两人投来审视的目光，立刻转开视线，喝水仰头往洗手台里漱了口后，边往水下搓着牙刷边提声道：「我说你就这么想做我的小狗啊？」

周赐闻言一顿：「甚么？」

「难道不是吗？不然你老是凑过来跟我搭话做甚么？」良垣说着一副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可是我不是很想收你啊，我不喜欢麻烦的人，尤其是那种天天甩着尾巴跟在后面的狗，哼一个气搭理它我都觉得费劲。」

「那就做朋友。」

「好……啊？」

良垣答道一半顿住了。

这人难道听不出来自己在讽刺他吗？

只见周赐目光微亮：「真的吗？」

「……」良垣撇了下嘴：「假的，我说错了，我不要。」说着，便重重搁下自己的水杯，边提肩用衣服擦了下嘴边走开了。

周赐站在他身后，本欲出口的句子被他走开时带起的冷风生生吹散了。

一缕幽深从那充满阳光的瞳中一瞬即逝，只见他笑着擡手擦去腭下的水珠，跟着举步踏出盥洗室外。

旁边的弟兄见两人前后脚离开，纷纷咬着牙刷凑成一团讨论了起来。

「喂，周赐他还好吧？」一个矮个子盯着寒意飕飕的门口蹙眉道。

「还好吧？你看他刚不是还在笑吗？」有个还站在镜子前戴方眼镜的淡定道，可话音刚落就被那矮个子揪着后领拉过去抱团凑一块聊了。

「在笑才可怕啊！」那矮个子歇斯底里道：「又不是傻子，被这么嫌弃了还能笑得跟甚么一样，我怀疑他脑中语言逻辑跟我们都不是一个层次的！」

「欸，你说他两之前……是不是认识啊？」另一个瘦子怀疑的盯着门口道。

矮个子一脸八卦道：「怎么说？」

「我之前刚入伍那会，周赐每次集合就站在我旁边，我压着嗓子跟他擡杠他都不理睬我，可当时一听到那个新调来的名字，眼神立刻就变了！就那转变，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光天化日下给山里孤魂野鬼换魂了！」

可方眼境听着却翻了个白眼：「没准人家就是嫌弃你聒噪呢？」

「对啊，还换魂，鬼故事听太多。」

然而另一个大壮士闻言立刻兴奋地凑过来道：「说到鬼故事，上回我听那某班学长说这山里有一个会移动的墓阿埔，你们等等要不要……」

可矮个子忙打断他道：「别说！我阿婆说这东西不能乱讲！将多了就成真了！」

「呵，胆小鬼。」

「不是！这种玄乎的东西真的不是胆小的问题，我告诉你，上次我去……！」

然而几人正说得起劲，却听两声重咳从门边传来。

只见那吊着熊猫眼的陈班长怀着大股怨气往门前一站，几人吓得立刻归位该刷刷该洗洗，可不想陈班长眉头一竖，破口吼道：「成立正姿势站定──！」

有人被吓得抓着牙刷直接立正，有人则把用具往台子上一丢慌忙立正，可陈班长见状一百火又从心头烧了上来，又一次开口吼道：「牙刷让你乱丢的啊？听我口令！置水杯！置牙刷牙膏！左转──立定！」

几人不敢怠慢，连忙照着口令把东西都摆摆好了，一排整整齐齐左转立定，各个挺胸直背的面向那靠再门口看起来快要晕倒的陈班长。

只见陈班长瞇了下眼，又朝那站在后边的矮个子骂道：「动甚么动！我让你动了嘛！你各位当这是你家啊！啊？当班长是你妈叫你睡觉是不是！聊？很闲啊？不够累啊？啊？早上没操够是不是！你们这一个个还有南国军人的威严吗……！」

结果几人就这么站在那听他扯了一大串。

好不容易听到耳朵都快起茧了才见他罢休，只听陈班长又指挥道：「好了啊！还站着干甚么？动作啊！别让我五分钟后还看到你们跟着傻木头一样站在这里！」

「……」

几人瘪着嘴一脸委屈，好不容易等陈班长吼完转头骂骂咧咧地出去值班了，才着急忙荒地俯下身往水槽里吐掉一嘴的泡沫，捧起龙头下的水疯狂往快被凉麻的嘴上漱了起来，这才解脱般掀起衣摆擦了嘴，三三两两往寝室快速摸回去。

有个模样清秀的青年也匆匆忙忙跟上，然而在离开时，却禁不住顿下脚步、转头看向方才良垣和周赐的位置。

他抿了抿唇，目光中透出一抹羡慕的神色，才转身跟上队列离开。

而另一边，良垣早早便躺到了上舖去，可刚要拉起被子，一低头就和走来的周赐对上了眼。

良垣顿了一下，淡定翻身面向墙壁，别开周赐灼灼的目光。

「……」周赐擡手搬上他床缘，本要对着那冷漠的后脑勺说些甚么，却仍是把话噎了回去，最终只有一句轻声道：「晚安。」

良垣睁着眼，盯着冷冰冰的墙面，闻声嘴角微动，低头拽起薄被往自己的脸上一拉盖了过去。

隔日，正午日头正盛。

良垣照常去装了饭，一个人找角落窝着吃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拉开餐具盒准备从里头抽出自己的筷子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然后是那刻在汤匙柄上的三个大字。

良垣沉着脸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大字，腭下肌肉一绷。

「这帮人……可真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