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众生相

第二日一早，黎醒特意起了个大早，在更衣室里找了一圈儿，翻出了那件儿深紫色印着小猪佩奇的半截袖儿来换上，这件衣服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至于裤子，那就一如既往的还是那条紧身裤，换好了衣服后黎醒对着镜子把头发整理成大背头。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黎醒甚是满意。

太帅了，怎么能有人这么帅呢？简直是象棋盘上来将军---帅惨了！

黎某人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早上八点钟整，小美人儿，等着爷吧。

秦书今日要带着梁驰去参加葬礼，所以特意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在他们到现场之前其实梁驰没有多难过，但是在进了会所的那一刻开始，浓烈的悲伤感瞬间就涌上了心间。

梁驰痛苦的捂着胸口，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这个样子，只能求助于一旁的秦书。

“秦先生......我突然，我突然心脏好痛，这是怎么回事......”

秦书早就看惯了这些事，所以也没有被这样的情绪感染。闻言他回眸看向梁驰，语气平和的解释着。

“因为你刚死不久，与亲人的共情能力还是很强的。他们的痛苦你也会感觉得到。”

说着，秦书的眼中多了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梁驰忍着痛苦听他低声喃喃自语。

“痛就痛吧，最起码还有人在乎你。如果一个人死了，连为他伤心的人都没有，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梁驰此刻心口如同刀刺一般，也属实是难忍。这也就是代表，他的亲人此刻就是在承受这样的痛苦吗？瞬间梁驰的疼痛又加重了几分，他的离去会让他的家人如此痛苦，这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大的悲伤。

“梁驰......兄弟啊，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走了？梁驰啊......”

“哎，徐晨，你节哀吧......”

“是啊徐晨，人死不能复生......”

梁驰听着那边儿传来的痛苦哀嚎，抬头看过去，就看见了他的遗像前趴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哭的撕心裂肺。梁驰心里跟着宽慰了几分，这是他生前的好兄弟，他当初资金周转不开的时候还是自己帮他凑的资金。现在看来这哥们儿果然是没有交错。

正在梁驰独自感动的时候，一旁的秦书就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一般，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现在是灵体，只要你想，完全可以看得见他们这些人心里的想法。”

“什么意思......”

梁驰话音刚落，就见秦书抬手在他眼前扫了一下，随后在场的每个人头上瞬间升起了各种各样的字，就像是看电视的时候屏幕上方飘出来的弹幕一般。

首先看到的就是他好兄弟徐晨的，徐晨的头上弹幕飘得飞快，梁驰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他好兄弟这时候想的居然是：老子有什么好伤心的，当初他做生意处处比我强压我一头，有他在一天，我就一天不能成为行内的翘楚。

接着梁驰又去看向一旁的那个老太太，这是他的舅妈，他活着的时候没少接济他们家，但是这时候她头上飘得字却是：他真他吗的是个短命鬼，人说死就死了，之前说好的要给我们家小儿子安排工作，现在人没了算怎么回事？真是晦气，多活几天也行啊！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原来在他所谓的亲人心里，他只是他们的工具......梁驰有些绝望，心里的痛苦瞬间就减轻了许多。

“看见了吗？这就是人。”

相较于梁驰的反应，秦书显然要比他镇定的多。梁驰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但是秦书不是，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假亦真时真亦假，人心之境，向来如此。

梁驰一路走着一路看着这些人，每一张面孔都是那样的熟悉，可是他们的心又让他感到那样陌生。来参加葬礼的人足有一百多，可是无论是他生前的朋友，还是他的亲戚，都很少有真正为他伤心落泪的。

他们有的只是惋惜，有的是急着要回去上班所以不大耐烦，有的甚至已经盘算好了一会儿去哪里玩。

他梁驰的一生，在他们的眼里，不过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故事罢了。

走过喧闹的宾客，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他的妻女。

在这一刻，梁驰忽然有些望而生怯。如果，他看到的文字也如方才看到的那样冰冷该怎么办？那他就真的不再有任何亲人了，他的一生，也将成为一个笑话。

梁驰低着头犹豫不前，接着一阵哭声就传进了他的耳朵。

“爸爸......”

是他的女儿。

梁驰猛然抬起头，面前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孩子正跪在那里泣不成声崩溃的喊着他，而他那温婉贤淑的妻子只是一直默默的低泣。

他看不到任何文字从她们上方飘出来。

“真正为你悲伤的人，你是看不见她们的心理的，因为他们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失去你的痛苦，与曾经的回忆之中。”

秦书站在他身边陈述着，方才的那种痛苦又再次卷土重来，梁驰抬手捂住了绞痛的心脏，咬着牙将痛哼都吞了回去。虽然很痛，可是他仍旧是强撑着走向了他的挚爱。

看着女儿哭的双眸红肿喉咙沙哑着嘶吼他的名字央求他回来，梁驰的一颗心早已碎了千万次。他伸出手来想要帮她擦一擦眼泪，可是手刚刚触到她的脸颊就直接穿了过去，只有淡淡的晶莹光辉散在半空。

他们早已经天人永隔，他根本无法触碰到她们，也无法让她们知道他就在这里。

这大概，就是生与死之间最残酷的鸿沟。

“爸爸......爸爸不要离开我，求求你，爸爸，我好想你......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

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梁驰心中充满苦涩，他想起了之前因为工作而彻夜不归时妻子打来问候的电话，说着说着就总是会扯回要他多回家陪陪孩子这件事上。可那时候的他却觉得她啰嗦，觉得她不理解他工作的辛苦。他每次都要同她吵上一架，最后以“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而草草收尾。

那时候有多理直气壮，现在就有多悔不当初。

梁驰强忍心疼以最温柔的声线哄着孩子

“宝贝儿，不哭......是爸爸不好，爸爸没有好好儿的陪你过过一个生日，也没有带你去过游乐园......没有陪你去动物园看过漂亮的孔雀，更没有给你讲过睡前故事......是爸爸对不起你......”

梁驰说着说着，千言万语又卡在了喉间再也开不了口。他做的不好，他根本不配做人的父亲，也不配让她们为他这样难受......梁驰看着失魂落魄的妻子，几度张口，最后只低声说出了一句

“对不起......谢谢你嫁给我，如果来生有幸还能娶你，我一定好好儿待你，再不跟你吵架......”

秦书看他心里的执念差不多都解开了，也就打算带他前往往生之路了。

灵体的执念各不相同，在执念未曾解开的时候，他们的灵体往往看起来都很明显。等到他心结解开，他的灵体也会变成半透明的状态，这时候就是送他们离开的最合适的时机。

因为他死的突然，所以梁驰的执念，就是再看一眼他的妻女。

梁驰起身走向了秦书，情绪虽然已经稳定了，但是仍旧是肉眼可见的低落。

“准备好了吗？”

“嗯......”

梁驰环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心境也与之前大不相同。

“人这一辈子是真的很短呐......秦先生，一定要珍惜眼前人，不要等以后才后悔。”

秦书没有回应他的话，见他仍旧是一脸不舍，秦书回眸看向了那个孩子，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破例多问了梁驰一个问题。

“她快过生日了吧，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给她买个礼物？”

梁驰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孩子的身上，过了很久，他淡淡一笑，随后摇了摇头。

“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但是她们的人生还在继续。既然我已经不能陪在她们身边了，那我还是希望她们能尽快的忘了我吧，这样......对于她们来说才能好受一点......”

说罢，梁驰回眸看向了秦书，冲着他笑了一下。

“秦先生，谢谢你......有缘再见。”

秦书点了点头，看着梁驰的面前出现了一道时空漩涡，那里边儿是看不清的漆黑，还闪烁着七彩的点点星辉，这就是往生之门了，这里连通的就是往生之路。

当一个灵体愿意离开的时候，自会有往生之门为他们打开。

梁驰回眸再次看向了他的妻女，此刻在座的每一位宾客对他来说都早已没有生前的时候认为的那样重要，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就莫过于她们俩了。

人呐，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所谓意难平，大部分其实都是遗憾与懊悔。

梁驰收回了目光，踏进了往生之路。

秦书看着他离开了尘世，从兜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口罩来戴上。刚刚一时可怜梁驰所以帮他开了天眼，这会儿胸口再次传来熟悉的痛感也算是自食其果了，他必须马上离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