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1章：霹雳

7月的闷热夜晚，大部分人都在空调房里吃着冰西瓜，但这不包括今年参加高考的学生。今晚是高考出分的日子，有一群人正焦急地围在电话旁，等着那个期待又害怕的成绩出炉。

尚臻一手拿着准考证，呆坐在电话前，欲哭无泪。

一小时内他打了十几次电话，电话那头甜美的嗓音一次又一次告诉他：“恭喜你同学，被J大外国语学院金融商务英语专业录取。”

这句能引得许多人欢呼的恭喜，尚臻听来，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堂堂一个搞物理竞赛的，要真进了英语系，铁定被那群嘴碎的三姑六婆笑上三天三夜。

他那对安贫乐道的父母，对待贫穷这件事心态极好，但面对亲戚们的嘲笑心灵却极其脆弱。

尚臻几乎能想象出父母脸上的愁云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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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高三这年，尚臻运气特别背。

先是物理竞赛失手。

总共五道大题的试卷，每道题都举足轻重。倒数第二道大题是常规的电磁感应，逻辑没什么难度，就是计算繁杂了点。

他在草稿纸上一通验算，从第四步起誊写公式时却漏抄了个字母“q”，最后导致满盘皆输。

一道25分的大题，只拿了最先几步的3分，于是和top2高校失之交臂。

尚臻不服气，第二档的保送是top5高校专业随便挑，他想都不想就放弃了，硬是要参加高考。

他爹娘的小心脏被他这波操作弄得七上八下，嘴上骂骂咧咧，也只能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位心高气傲的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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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尚臻虽然搞竞赛，但其他科目都不差。

智商高又会找方法的好处就是，一个学期追上别人2年的努力。

二模考分数一出来，班主任松了口气，说：“没有意外的话，top2的电子工程专业基本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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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好像上天故意要苦其心志一样，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发生了。

高考第一天下雨，路上压根打不到出租车，尚臻只能坐他爸的小电驴去考场。

可不知哪个缺德的在路上扔了个铁钉，而小电驴的轮子偏偏从那个铁定上碾过，骑到一半就开不动了。

两人穿着雨披如落汤狗一般站在路旁干着急，尚臻努力加价打车，他爸推着车到处找地方修轮胎。

最后尚臻人生中第一次报了警，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叔叔用巡逻车把他送到了考场。

第一场考语文，最玄学的一门，他一身狼狈，迟到了10分钟。虽然勉强把试卷做完了，但整场考试他的心绪特别混乱，第二天连前一天作文写了些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好在后来两天的考试一切顺利，尚臻侥幸地想，也许第一场语文考得没有特别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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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分数的那段日子，他成了众人的焦点。

和他一起搞竞赛的那群人早有了好去处，发挥正常的进了top2。

发挥失常的，认命去了top5选了个好专业。

只有他的去处，还飘在风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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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臻搞竞赛时最好的朋友颜泽铭，去了top2的Q大。

知道尚臻竞赛失利时，颜泽铭比尚臻的爸妈愁得更凶。

尚臻的爸妈只能怯怯地唉声叹气，生怕影响了儿子备考情绪。

颜泽铭听了尚臻关于那个“q”的解释，一口气爬上6楼老公房，冲进尚臻家那间老破小，张嘴一顿臭骂。

“你他妈平时也没有誊答案的习惯，关键时候装什么文艺！？”

颜泽铭平时文文雅雅，长得白白嫩嫩，尚臻没见过他这么凶残，竟然一时被吓得有点心虚。

“我这不是想写得整洁一点给阅卷老师留个好印象吗，平时你不一直这么说么...”

“我呸！平时我说的话多了，你怎么就记这句最没用的！”颜泽铭见尚臻还想把这锅往他头上甩，当即发作。

“哎呀，我说小铭同学，脾气别那么大，走，我们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你进top2。”尚臻趁他再次没形象地破口大骂前，一把拉起他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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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找了家四川火锅，烫着脆毛肚，蘸着耗油，快活得尚臻都快把自己竞赛失利的事忘了了。

颜泽铭给尚臻倒了碗冰粉，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去J大的电子信息专业吗？”

“那怎么行，我还要和你在Q大相亲相爱呢。竞赛不行，我就参加高考咯。”尚臻满不在乎，开始在锅里捞牛蛙。

他本以为颜泽铭会劝他保守，谁知对面想了半分钟，说：“我觉得可行。你不像我们，只会搞竞赛，我记得你文科也不错，拼一把吧，去J大太委屈你了。”

尚臻嘴角一勾，给颜泽铭碗里夹了只大牛蛙，“还是小铭最懂我，放心吧，我会和你在Q大团聚的。”

颜泽铭也笑，他对尚臻的信心甚至超过了自己。

颜泽铭深知尚臻的实力，这个人从高一入学时成绩垫底，到高三竞赛稳定在前三，实在太会学习了。

在精英教育成风的S市，稍稍有些实力的家长，都会把孩子送去私立中小学，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之后顺理成章考入全市最好的N高中。

但尚臻是从一个不知名的流氓初中考进来的，这里称那所中学为流氓初中绝对不是谦辞，而是实际意义上的流氓初中。

尚臻高二时，那所流氓初中就因为经常有小混混闹事而被取缔合并了。

有一次颜泽铭好奇，说想见见流氓初中长什么样，尚臻就带他回母校参观了一番。

放学时，学校门口聚着一群校服袖口挽到肩膀，头发染成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颓废抽烟青年，眯着眼睛深沉等待着他们的女友。

姑娘们的形象虽然稍许主流点，但一开口满嘴的国粹，差点把颜泽铭这样的小白兔吓跑。

那次以后，颜泽铭更加佩服尚臻，戏称他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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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火锅吃到双唇发麻，再也吃不动了。

颜泽铭自觉去结了账。

做尚臻的朋友必需有个觉悟。那就是，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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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认识尚臻那会儿，大家每次找他下馆子都被婉拒，当时还以为这人有多孤僻。

直到有一天，一群公子哥们打算微服一次，去小杨生煎体察下民情，尚臻终于勉强答应了。

后来大家就明白了，人家尚臻不是不愿和他们玩，是玩不起。

但挡不住尚臻人帅脑子好又乐于助人，大家喜欢和他玩啊，于是这群公子哥开始变着法子对他进行爱的供养。

“尚学霸，上次你教我那解题思路，简直惊为天人，为了报答醍醐之恩，我一定要请你吃顿海底捞。”

“亲们，下周我生日，我老爸给我了一叠牛排馆的代金券，走起搓一顿，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如此这般。

尚臻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这些善意的谎言。

他虽骨子里骄傲得不可一世，但他打心底里喜欢这群朋友，家里穷是他父母的事，他尚臻只是现在穷而已，大不了日后苟富贵，不相忘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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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尚臻知道分数的那天，简直晴天霹雳，J大英语系......

他颓然坐在桌边想，他还哪里有资格对朋友们说出“苟富贵，不相忘”这样的大话......

看着自己做得一手好死，尚臻甚至生出了复读的念头。

不过这念头一秒就打消了，复读一年的额外开支不少，还是别给家里添麻烦了

这样的话，那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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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录取专业的系统一开放，尚臻一家的手机就被打爆了。

尚臻的爹妈为了照顾儿子心情，只能躲到厨房接电话。

但这30平米的老破小哪里藏得住声音，隔着电话尚臻都能听到那头亲戚们明褒暗讽的祝贺。

尚臻的手机上有五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搞竞赛的小伙伴打来的，颜泽铭占了27个。

尚臻心烦意乱自怨自艾了两天，终于回了颜泽铭电话。

电话响了半声就被接了起来，尚臻等着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对面却响起了颜泽铭焦急的声音：“不就是高考失利吗，凭你的智商，四年后考研又是一条好汉，至于玩人间蒸发吗...我们都担心疯了。”

“呃……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过就想静静，现在已经好了。”尚臻心虚说。

“好了就好，那来吧，学校隔壁的海底捞。兄弟们早就想好好嘲笑嘲笑你了。”

颜泽铭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竞赛群里发了条微信：“尚总出关了，海底捞见。”

群里立刻炸开了锅。

“我去，小铭同学真牛，终于把尚总炸出来了！”

“五分钟，老十样点好等你们。”

“尚帅可把我给想死了，我在姨妈家呢，马上飞奔到你怀里！”

群里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尚臻逗乐了。

“你们这两天是不是天天在背后骂我没出息，没良心？”尚臻边穿鞋边电话里问颜泽铭。

“没有，这么大的事心情不好很正常，大家就是担心你，怕你和自己较劲。”颜泽铭语气中带着笑。

“嗯，不错，竞赛没白搞，至少结交了一群好兄弟。先挂了，火锅店见。”尚臻挂了电话，迈起两条鸵鸟似的大长腿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