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乱世下哪来的太平。

走在闹市街被无声无息捅死，待在家中无故横死，江畔偶尔看见几具尸体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蒋兆沿对林舟的保护够天衣无缝，可最后这人竟然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可笑。

蒋兆沿把东西收回手提包内，装银元的信封不小心从桌上滑落，他弯腰去捡——床底下什么时候多了个盒子？

朱漆木盒“叮铃”被打开，被长时间挤压的报纸瞬间膨胀开来，蒋兆沿随手抓了两张，竟都是自己的剪报。

蒋兆沿对不实的花边报道问心无愧，他打心底里厌恶被调侃为公子哥，却也无奈得闭只眼，纵容记者对他的大肆渲染。在关内他们父子俩猛虎争霸也没关系，因为没有人敢在他们地盘叫嚣！蒋兆沿带兵十万出北州，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下，太强大就容易被忌惮，被忌惮就容易成为眼中钉。

反关历史的铁规：弱国如何得以撼动强国？有一个答案：联合而攻之。作为现下最招风的树，蒋兆沿不能让其他割据地利益同化，将矛头对向自己。认清这一点，在武装力量的同时，不得以放些“烟雾”让别人认为江州被只有靠山的“猫”盘踞，猫爪无力，掀不了腥风血雨。保全实力的前提是避免四处树敌。

思忖间时间已过了大半，蒋兆沿收好所有东西。

江州码头——一片混乱，“兵哥，我这么多货呢，你确定要一个一个打开？”黑衫男蹲在地上叼着烟问。

“废什么话，赶紧！”小兵不客气地回答，“还有你们那边的，所有货物都要检查！”

“妈的，老子才搬上船又喊老子卸，人力费不要钱吗！狗·杂种的，又是哪个婆娘跟人跑了吗搁这乱逮人？！你们这些当兵的吃老子们的喝老子们的，还尽给我们找事！”

黑衫男随地吐了烟头，从紧锁的眉头望去，他的脸上倦容未散，或许确实是累了。

“大黎，你让他们再查查吧，最近啊丢失了不少孩子，警察署也不管，今晚肯定是哪大家大户的孩子丢了，也好，指望着这次啊也把其他孩子找回来。”旁边配合兵哥搜查的人说。

“查吧查吧。”大黎不耐烦的甩手，“妈的，只有世家公子的命最金贵。”

今夜鸡犬不宁。

江楠“呼次呼次”汇报：“蒋司令，搜查了几户，这样下去影响不好，明日恐怕会上报。”

这是实话，如此骚动，会惹得民怨沸腾，登报是小，传到政府耳朵里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蒋兆沿说，他向来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关乎林舟，他百无禁忌。

赵老九深夜拜访，目的很明确，“蒋司令，您不方便做的事由我出面，今夜不谈条件。”

蒋兆沿从始至终背着身，他不屑于跟地痞流氓合作，也不想欠人情。可事态焦灼，地头蛇渗透江州已久，其爪牙无孔不入，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好。”

青虎帮浩浩荡荡出动，街头巷尾被嚷得“锣鼓喧天”，人们敢怒不敢言，一时间命令声、呵斥声、哭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混乱、紧张、不安充斥整座城。

“啪——”

“他们就是这么做事的？！”蒋兆沿拍案大怒，手臂青筋暴起。

江楠拾起地上的小物件：“青虎帮做事向来招摇，再加上有了鸡毛当令箭更加肆无忌惮，更有甚者浑水摸鱼报私仇。”

蒋兆沿单手扶额：“警署那边怎么说？”

江楠：“这已经是本月内第十三起报案了，他们也并非毫无动作，只是追到这……这……”

“江楠，你什么时候也结巴了？”蒋兆沿没有耐心：“说下去！”

难以启齿是因为事态发展愈发不受控制：“警察追查到租界……”自打《江州土地章程》颁布以来，租界逐渐演变成“国中国”，江州警察不能到租界抓人。

蒋兆沿驻兵江州前发生过一件事，这件事曾留下极其恶劣的影响：当时有个江洋盗贼欲偷潜入租界行窃，被在租界外巡逻的印度捕快抓获，以“暴徒”分子为由击毙，横尸整夜直到次日中午被拖走，事后租界外增设哨岗用以对抗“野蛮”。

“国人都是野蛮人，他们擅长用最原始的手段窃取、侵占他人果实。”史密斯说。

江州人睁着喊冤的眼睛辩驳：我们不是野蛮人，我们也不是暴徒，暴徒端着枪，我们手无寸铁，何谈暴徒？我们要公道！

公道？更有人觉得好笑？洋兵都在自家门口枪杀同胞！你们还在惶惶然求公道？简直就是笑话！现在是洗刷被害者罪名的时候吗？大家应该沆瀣一气将洋佬赶出江州才对！

矛盾与纠纷不断，压迫与剥削同在。

“司令。”门外有带枪小兵敲了敲门，走近：“您的电报。”蒋兆沿接过。

外面有脚步声及喧闹声近，三个蒋兵枪抵着一人的脑袋进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和裕。

他来干什么？

张和裕先发制人：“蒋兆沿，让你的兵把枪拿走。”

蒋兆沿眼神示意，蒋兵收枪退至门外。

蒋兆沿和张和裕关系着实尴尬，父亲水火不容，但他们……却有异国同窗之情谊。碍于这层关系，他们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陌路天涯。

蒋兆沿不咸不淡地说：“腿瘸了？”

张和裕听这话气不打一出来，他跛脚这事，身边没人敢讲也没人敢说，他蒋兆沿尽捡人家痛处戳，“弟丢了？”

来啊，你戳我一刀，我刺你一剑。

蒋兆沿脸瞬间黑下来。张和裕难得看他这样，本想戏谑一下，后觉得算了：“可以说正事了？”

蒋兆沿瞪了他一眼：“说。”

张和裕捏死他的心都有了，“前段时间我父亲购买了大量倭国水稻，你……有这情报吧？”

蒋兆沿说：“那批倭国水稻有问题，你父亲早就看出来了，但他还是让小镇全部消化。”

张和裕不想谈这个，转移话题说重点：“我得到情报，倭国之前秘密研制一种病毒，实验室小白鼠意外窜出，污染了上游的水，而这水……”

“这水灌溉了稻田。”蒋兆沿捏紧电报说，他的表情证明他也是刚刚知道。“混蛋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