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被迫内卷

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而霍问松柳萧情这对“冤家”可真是结得巧妙。

二人基本上没有什么过节，甚至说还是过命之交，只是因为二人的立场大有冲突，才莫名其妙成了“生死冤家”。

其实柳萧情心中无所谓，说实话不管是念着以前的情分，还是冲着霍问松这个人，他一直是友好以待，甚至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忙他都愿意一帮。

可霍问松是个死心眼，别说二人以前发生了什么，就冲着现在“月影卫统领”和“大叛徒”的身份，霍问松拿剑戳他几下他都不敢喊轻一点。

更何况他还假死了三年，这其中什么消息都没有。如果霍问松对他情深义重，三年来衣冠冢上悼念的小花花都堆成了小山，结果到头来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搁谁谁不生气？

自己还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三年。

手腕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烧得柳萧情有些灼热。

柳萧情带着谄媚的意思道：“霍统领侠肝义胆，就别跟我这个死人一般见识了吧。我都死了三年了，现在突然还魂出现在大家面前那也不像话啊。更何况…”

一双含情眼泪光闪闪：“阿松，你真的忍心我被绑回去，然后被砍胳膊砍腿最后被做成肉馅喂狗吗？”

柳萧情一个八尺男儿，要是不要起脸来那简直比村头泼妇还令人发指。特别他还长了张不错的皮囊，外人看起来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可年少时期的霍问松还特别吃他这一套，每当在客栈里偷吃客人的菜被抓住时，只要去腻歪腻歪霍问松他必定出面替他摆平。

当然这是在霍问松还不恨他的前提下。

如今的霍问松只是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道：“不会，顶多是被凌迟。”

柳萧情右眼皮一跳。

看柳萧情正处心积虑思索如何逃窜，霍问松的恶作剧也到此为止。他松开了钳着他手腕的手，慢慢道：“朝廷已经没有人提起你这个死人了，这次要清除的叛徒是一个叫李世沉的文官，跟你没关系。”

柳萧情不由得一笑：“怎么自从我开了先河，一年比一年出叛徒多。”

霍问松冷嘲一声：“三年来只有你们两个案例，并不是什么人都会这么无情无义，连自己曾经效忠的家国都可以被抛弃。”

他的眼色暗沉，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一瞬间都凝固成冰。

柳萧情也不准备做什么过多的解释，他轻叹一口气，双手叠在脑后，眼神望着灯火旁扑闪的飞蛾。

他道：“你们启程，我与你们同行，此人敢在如今的朝廷中叛逃，必定不是省油的灯。我与你们同行…我也放心一些。”

霍问松侧头看了看他，冷哼道：“就算你不主动去，我也会将你绑去，事罢再回朝廷，律法处置。”

柳萧情从小便想得很开，他只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谁给他骨头他替谁咬人。如今给他骨头的人不在了，他只想潇潇洒洒人间一遭，等到活够了就自己挖个坑躺着，多好，没有烦恼。

可毕竟人非草木，虽活了二十五年从未有过爱情，但与他人的接触也让他生出了对人世间的不舍。

他还是没有办法对霍问松置之不理，就算霍问松对他心生厌恶，但他也想赖在霍问松身边，进行一场真诚的道歉。

柳萧情对自己的决定哭笑不得，如果到时候霍问松真要抓他，那时候再想个办法脱身吧。

正在二人气氛诡异之时，门外传来一阵马车响。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动静，隐约有女人的说话声。

“娘！”霍问松身体一震，反射性地站起来。

而女人说话声越来越大，全是大舌头的酒醉之言，时刻还蹦出几句粗鄙之语。

“碰！”木门上的插销响了两下后被大力推开，一个身着青色衣裙的妇人仪态不雅，头发乱糟糟，一手拎着酒壶，另一侧身子靠着一位其貌不扬的胖男人。

“哈哈，喝起来啊！怎么不行了，啊，喝！”妇人摇摇晃晃还不忘朝嘴里倒着壶里残留的酒滴，脸颊红得像蹭了灯笼一样。

“丹娘，哎呦我的姑奶奶哦。”胖男子叫苦连天，“问松还没睡啊，正好来帮我扶一下你娘，这真是沾了酒就要疯。”

柳萧情站着没动，从后面拍了拍霍问松后背。

霍问松缓过神来，上前去。

胖男人也醉眼惺忪，但还是发现了这个“霍问松”明显高大一些，一时端着手发愣。

丹娘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幸好被扶了一把。她视野全是模糊的斑点，自然没发现什么不对。咧着嘴，一巴掌扇区霍问松的脸：“小白吃的，今天有没有好好干活…要，要是老娘发现你在偷懒，保准把你赶出霍家，赶出铃兰镇…”

“娘，是我。”霍问松的声音沙哑。

“赶到崇丘国换我儿子回来……”

“娘，我回来了。”

“嗯…”今天这个“小白吃”的有些反常，丹娘努力驱散醉意，睁大眼睛一看……

“问松！”她酒一下子清醒了，头皮发麻，细长的手指掐着霍问松的脸不放开：“真的是我的儿，问松，问松你回来啦！”

丹娘眼泪一下子出来了，洗刷着涂满胭脂的面孔，她朝呆傻的丈夫挥手：“张丰收快来看啊，咱们儿子回来啦！”

张丰收后知后觉，这个出乎意料的惊喜在脑海里发烟花，他迈着短粗的腿跑过去热泪盈眶：“问松终于回来了，我和你娘想死你了。”

霍问松鼻尖泛酸，“爹娘，儿子不孝。”

“哎呦现在别说这个，你和情儿见过面没？哦你们应该早就聊上了，情儿，诶，情儿呢？”张丰收见刚才还有人影的椅子现在空荡荡。

“死呆头，管那个白吃的干什么啊！咱们儿子回来了这才是重点！”丹娘恶狠狠地掐了张丰收一把。

“诶诶诶疼！松儿你看你娘就知道欺负我。”

“闭嘴敢跟咱们儿子告状？”

“爹，娘，咱们回屋说，我给您二位沏茶。”

“好好好，别吵到客官们。”

大厅的灯光灭下去。

柳萧情在厨房摸着黑把剩的红烧五花肉吃了。倒不是因为肚子饿，而是这是他娘亲活着的时候唯一会做的菜。

那时候，他还是有个家。

有时候，人的孤独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柳萧情摇摇头，将脑海里这个矫情的想法抹去。

天色才蒙蒙亮，自己就被后院中的谈话声吵醒。

倒不是因为说话声音有多大，只是因为这些年来养成的警觉习性，从未有任何一个晚上是彻底沉睡过去的。柳萧情大概估计了一下现在几时，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就在床上闭目养神一会儿。

后院说话的人是霍问松一家三口，毕竟霍丹娘和张丰收夫妻帮柳萧情隐匿身份已久，也不会因为霍问松回家一次就暴露柳萧情的身份，那样对谁都不好。

看样子是夫妻两人想尽办法让霍问松带些吃的上路，而霍问松说什么都不拿，双方极限拉扯。

霍问松只得借口上楼来逃避父母那沉重的爱。

柳萧情猜到他上楼是来叫自己起床。可他偏要装睡，就不让霍问松行动这么顺利。

门外先是传来三声叩响，又三声，沉默五秒，再次三声。

柳萧情侧过身子憋笑，他倒要看看霍问松能敲多长时间。

可下一秒，门直径被拉开。

柳萧情心里一咯噔，昨天睡前忘记拉插销了。锃亮的军靴踏在木质地板上，却不发出一丝声响。霍问松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咳嗽了一下：“起床了。”

显然，柳萧情不可能这么乖巧，继续留给他一个背影。

霍问松只得用手推了推他后背，一开始动作还比较轻柔，后来不耐烦了力度加大。柳萧情哼哼两声翻了个身，美美地打了个哈欠，眨眨眼道：“阿松啊，早上好。哦不对，霍统领，早上好。”

霍问松脸色铁青，明明是一时的气话被柳萧情当成了真，霍统领来统领去，听着让人真不舒服。

他也报复性地回敬：“柳公子，我等准备出发了，请快些准备收拾。”

以仰姿看霍问松的脸有股莫名的滑稽，好像小时候的婴儿肥又重新回到了棱角分明的下颚上。

柳萧情玩心渐起，他笑眯眯道：“我昨天说的话作废，今天不去了。”

霍问松原本难看的脸色现在更加难看，他皮笑肉不笑道：“柳公子，这可由不得您。”

“怎么，我不去你还能把我拖去…喂霍问松，你，你放手！”柳萧情上一秒还戏谑的语气下一秒就变了味儿，格外惊恐。

这个惊恐来自多方面，根源就是霍问松二话不说，直接将他连人带被子抱起来了，后来又嫌弃被子碍事，将怀中的柳萧情抖了一抖，被子滑落。现在柳萧情像个第一次出阁的大闺女一样满面羞愤。

身体失去了支撑点，他只有双手搂住霍问松的脖子，双腿也凭空悬起，这么大个男人霍问松像抱姑娘一样轻轻松松地抱在胸前，手都没有躲一下。

“我我我刚才开玩笑的，我跟你走，跟你走，你先把我放下来，我保证跟你走！”

看到一直嚣张的柳萧情惊慌失措的样子，霍问松心里变得舒爽起来。

他故意又把柳萧情一颠，装作要走出门外的样子：“柳公子不愿意费力，那在下只好这样了。”

“别！我错了我真错了！”柳萧情真的欲哭无泪，要是被他人看见自己被个男人抱起来，那以后还怎么混？

霍问松心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胳膊一送，柳萧情整个人直接摔倒了地板上，还好有层被子垫着。

他还没来得及抱怨，霍问松就丢下一句：“在楼下集合，速来。”

冷冰冰离去。

柳萧情在心里把他千刀万剐了。

要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以前柳萧情凭借身高优势处处欺负霍问松，也曾在众人面前把他单手抗到肩上转来转去。

可当时的霍问松，还是一名可爱喜人的白净少年，身体比较纤弱。

谁知三年，他跟灌了激素一样，不仅身高超越了早就没长个的自己，身体还变得无比强壮，跟头牛一样。

反观自己，从小吃不饱缺营养，空有身高在，可身上没有二两肉。

这些年在霍家客栈还吃胖了些，要不然刚才自己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

柳萧情暗暗发誓自己以后要天天吃肉，如果有钱的话。

微风忽起吹莲叶，青玉盘中泻水银。

柳萧情从床底抽出封印了三年的匣子，擦去灰尘，还未开匣，就在耳旁听见了一声翁鸣。

他心底一沉。

十指开匣，红色软布簇拥着一柄长剑。长剑出鞘，剑身澄净如水，倒映着那一双眸子。剑柄之下，雕着细小二字：素女。

素女之姿，湘灵鼓瑟。纤手启乐，潇弑九皇。

柳萧情并未与老朋友叙旧太久，反手将素女剑别在腰间，反正一路上时间还多。

他最后打量了一眼这个供他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虽说他的房间不是最好的，但可以从窗边眺望远处的袅袅青山。

下楼去，霍问松又带上了他那个獠牙面具，月影卫一行人整装待发。

上路之际霍丹娘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硬是塞给他一包干馍馍。她揪着柳萧情的耳朵说：“白吃的，必须回来啊，不然欠老娘三年的房租钱我找谁要去。”

张丰收劝道：“别对孩子们这样说，一路平安，一路平安啊。”

柳萧情低头，在他们耳旁轻声道：“伯父伯母，要想一个理由出来解释客栈少东家为什么不见了。”

霍丹娘叉腰呸了一声，一脸不耐烦道：“还用你小子废话啊，我们早就想好了。”

柳萧情笑了笑，作揖道：“保重。”

霍问松没有在月影卫众人面前暴露父母的身份，只是向他们点了点头。

已是时候，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