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长在树上的小石榴

张推月，是个从小就让霍问松头疼的存在。

争强好胜，娇蛮跋扈，做事从不过脑子。

甚至四年前的离家出走，放狠话要跟家里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这些都可以让霍问松理解为小女孩闹脾气心智未成熟。

可是这次，已经触及到崇丘国的底线了。

霍问松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他怎么不关心张推月，他也想坐下来好好跟妹妹聊聊这些年的生活情况，再把她劝回家。可是做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保证张推月还活着的情况下。

如这一切的幕后指使人，真的是张推月一人所为，他不知道能用什么借口保她的命。

霍问松头痛欲裂。

“行了二位，”李世沉走来劝架：“我作证推月这次真的不是胡闹，我们桃花源上上下下十五名长老都同意了这个方案。我们是…真的需要和霍统领见面协商。”

霍问松毫不留情：“也就是说你们都是共犯。”

李世沉现在觉得张推月说的话是对的，这个哥哥脑子转不过来弯。

“这样吧，现在雨下小了，我们先回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张推月抽噎着点点头。

“慢着，”霍问松眉头紧锁，“你们绑架的人在哪里。”

李世沉一怔，不由得道：“霍统领怎么连这件事儿都知道，您与那名女子有交集？”

霍问松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是的，她是我朋友。”

张推月忽然红着鼻头阴阳怪气道：“怎么你还有这种朋友，我看是被人家脸蛋迷得神魂颠倒了吧，不要脸！”说罢直径跃出寺庙，跑得无影无踪。

霍问松额头青筋暴起。

李世沉真的上辈子做坏事，这辈子遇见他们兄妹，一直在中间劝架做好人。

“我们先走吧，您那位朋友很安全，一直在睡觉呢。”

霍问松嗯了一声。

“不过，我倒是也没看出来霍统领能交到这种朋友。”李世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头好痛……

“喂，谁家的小孩啊怎么睡在这里？”

我是不是要死了……

“诶诶小孩别睡了，天黑了狼把你叼走。”

我好想娘亲，我好想爹，我对不起你们……

“啧，真麻烦。死小孩，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我想回家……

“啊啊啊——”。

柳萧情猛地睁眼，后背的冷汗打湿了衣衫，顺着耳后流向衣领。

他脑子宕机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坠崖被人救了。

“这里是哪里？”他怔怔地看着身处的木屋，虽然简陋，但该有的生活用品一件也不少。坠崖时骨头断裂的声响他听得一清二楚，但不知为何现在身上除了后腰的酸疼外，没有一点异常。

特别是……

柳萧情双手颤抖地碰了碰脖子，皮肉骨头都在，毫发无伤。

他咽了口唾液，身体止不住颤抖。

当他从断崖坠落在地面的那一刻，自己的意识还是清醒。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脖子扭曲到不正常的弯度，甚至余光还能瞟到白森森的骨头，但现在怎么…

“你没死，不用幻想自己是进入天堂还是地狱。”

忽然房门打开，一名白衣女子款款而来。

柳萧情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白衣女子很是欣喜地窜到床边摸了摸他的头，愉悦道：“死小孩，多亏了你才给我和白医师创造了独处的机会，干得漂亮！”

她说的话柳萧情一个字没听进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女人。

好美。

柳萧情无法用言语表达。

她一袭白衣如雪，不染尘埃。青丝三千都是冰晶玉洁的白色，甚至眉毛和睫毛都是一片白皑皑。

她头上并未像寻常女子一样有着发饰，只是一根翠绿的树枝将秀发挽到头顶，其它碎发顺着脸侧垂下，不施胭脂却已胜却繁花无数。

但看脸颊，并看不出她的年龄。媚眼如丝，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得像一汪泉水，而眼角的绯红有着成年女性的万种风情，但细腻光滑的皮肤又犹如及笄女孩一样的青涩。

刚才那一笑，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柳萧情看得陷进去了，但凡这个女人说话稍微温柔一点，他一定会觉得自己碰上了仙女姐姐。

“傻了吗，怎么看上去不聪明的样子？”女人微微蹙起柳叶眉，纤纤玉指弹柳萧情了个脑崩儿。

这一下把柳萧情弹正常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在床上跪拜道：“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柳萧情这辈子都不会忘。”

女人捉弄他道：“怎么报恩啊？干脆长大之后来娶姐姐。”

柳萧情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噎死。

女人被逗得哈哈大笑，仙女的脸硬生生用成了野蛮的女土匪，看似软弱无骨的手一拍柳萧情的肩膀差点没把他疼得脱臼。

“哈哈哈哈，算了，就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姐姐我才不稀罕。”

柳萧情疼出了泪花，忍痛问：“那怎么称呼姐姐？”

“我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姐姐名叫徐老老。”

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泼下，粗重的铁链将两手吊起，双脚勉强碰到地面。

“楚大人，这小子还留着干啥，直接做掉不就行了。”

楚义心刚才被揍得搭进去半条命，谁知天无绝人之路，柳萧情自己昏过去了。

他现在说一句话就要咳出一口血，表情狰狞道：“不能让他白白死了，等他醒了给我严刑拷打，问谁派他来的，酷刑全给我用上！”

“是！”

“呼——”楚义心瘫坐在竹椅上，慢慢合上浑浊的双眼。

他现在心跳如鼓，并不是柳萧情的原因，而是刚才回忆起的噩梦。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如今，国亡了，家没了。

这才是蚀骨之痛。

柳萧情梦到了自己十岁时候坠崖的事情。

他终于知道自己梦里为什么一点也不疼，是因为那时的疼痛全部加在了现在自己的身上。

他睫毛颤了几下，缓缓睁开双眼。

“诶诶老大，楚大人这小子醒了！”

“妈妈滴，就是你敢对楚大人动手是吧！”

腹部猝不及防地被踹了一脚，这一脚踹得可不轻，顿时鼻血冒出，血流不止。

柳萧情睨了他们几眼，手腕活动了活动。

要不是自己现在动不了，这群蝼蚁哪里是自己的对手。

“嘿这小子瞪我们，大哥，不能忍！”

“妈妈滴，上家伙！”

“先等等，”楚义心拦住了几个绑匪，被他人搀扶着走到柳萧情跟前。

他假惺惺地用袖口擦去柳萧情的满脸血污：“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来，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柳萧情勾了勾嘴角，桀骜不羁。

楚义心顿时怒火攻心：“不好好说话就杀了吧。”

“楚义心——”柳萧情提高了音调，故意将他名字拉长。

“你敢杀我吗？”

楚义心蹒跚着回过头，神情厌恶：“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我不光知道你名字，我还知道当初你因贪污锒铛入狱，还是由庚国三王爷亲自出面替你求的情。要不是你最后戴罪立功平定了北方流寇叛乱，你全家都要被流放！”

温热的血流顺着额头，像蚯蚓一样弯曲而下，染上了柳萧情的眼睫。

楚义心身形一顿。

柳萧情继续说道：“后来王上念你有功，便亲自拨去了银两给你家修建佛庙供奉烟火，从此你拖家带口隐居深山，再也没有出现在都城。”

周围的手下都听愣了，被吊在这里的人说话振振有词，不像在编瞎话。虽然他们不清楚义心的过往，但此刻看他的表情，应该已经无差了。

楚义心胸口起伏，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柳萧情单薄的嘴唇上裂开铁锈味的鲜血，他凉薄地苦笑道：“我是三世子，当年你救了一命的…小十六。”

楚义心突然瘫倒在地，双目圆睁，嘴唇张开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你，你们赶快把世子殿下解开，快松绑！快！”

“啊？噢噢是！”

光阴似箭，物是人非。

在柳萧情的印象中，楚义心还是一个乌发美须，腰圆臂粗的中年人。

一生不愁吃不愁穿，儿女双全幸福美满，全家远离纷争过得有滋有味。

跟眼前的这个干瘦小老头完全联系不上是一个人。

当年楚义心被判入狱，在他回宅邸收拾东西的路上遇见落水的小顽童。

楚义心不顾看押官兵的催促执意将那个小孩救了上来，当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见小孩没事就离去了。

后来三王爷出面求情，将楚义心就出牢狱。楚义心虽不记得自己和三王爷有什么交情，但为了感谢救命之恩登门拜访。

还没进王府，就看见上次救的小孩坐在石狮子上面吃麦芽糖。

“好巧啊小娃娃，你是王府的人啊？”楚义心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

五六岁的孩童正是调皮的时候，躲在石狮子后面跟他藏猫猫。

被发现后羞涩一笑，小声说道：“我叫十六。”

“哦，小石榴啊，长在树上的。”楚义心觉得这孩子实在可爱，忍不住逗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