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霍统领是个大醋坛子
柳萧情这一觉睡得不安稳,过度激烈的情绪使得内息紊乱,五脏六腑仿佛有虫蚁啃噬,静脉疼痛。
“啊啊啊,嗯——”
他在无意识中压抑着吼叫声,双眼倏然睁开,视野中光怪陆离,无数圆圈扭曲变形,直至从虚幻中变成了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
“好疼……”
修长的指节揪紧了被褥,掌心中汗涔涔。
柳萧情在半梦半醒的边缘深受着折磨,月光洒在皮肤上,竟可以看到根根错综青色的血管。毫米宽度的血管中,忽然闪现微弱的深红亮光,亮光如一只蚂蚁般从喉头一直向上。
柳萧情疼得几乎眉眼扭曲,咬着下唇也渗出了血。
红色亮光忽然消失,柳萧情只觉得耳孔眼睑一热,像是整个人都被泡进了温泉中。喉头也因液体的存在发出剧烈的咳嗽,柳萧情在窒息的压迫下惊醒。
双手一摸面部,一手深红。
柳萧情视线无意瞄到铜镜之中,被自己七窍流血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逗笑了。
笑着笑着又呕出一大口黑血,胸肺之中被咳得一干二净,吸进去的空气寒如冰窟。
柳萧情望着镜中的自己,苦叹了一声命不久矣。
他又跌回床上,掐着指尖拨弄,喃喃自语道:“还有五年。”
柳萧情心里很清楚,自己没有多长时间了。
他仰躺在床上,望着窗口边摇曳的树影。
从小他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因为自己的命是娘亲和全族人换来的。
但是他的命也不长,芈妃给了他三十年的寿命,如今只剩下五年。
三年前的他还可能为了寸步光阴苟活于王室的控制之下,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想再次成为行尸走肉了。
五年,已经够做很多事了。
柳萧情咂咂嘴,自己一生无牵无挂,也潇洒自在。
想着想着余光瞥见树影朝反风向晃动,柳萧情中指食指夹起一块儿盆景中的小石子,朝树影处用力一弹,一声沉闷的碰撞声从楼下传来。
“幸好我这里是二楼,不然你就死翘翘了。”柳萧情双手撑在窗框上,往下一瞧:“你不是月影卫中的小子嘛,有什么事情上来说。”
被他一颗石子吓掉地上的人正是徐生。
看稚嫩的脸蛋黝黑,眉毛短粗,唯有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水汪汪,身形甚是高挑消瘦,浑身上下只有脸上能找出二两肉了。他人根本不会想到面具之下的月影卫只有十五岁。
“定力不足,内息调整不够,刚刚你踩树枝的声音都被我听得一清二楚。”柳萧情拾了把湿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污秽。
“你说说,就连我这个耳孔出血的伤员都能发觉这些,以后你单独去做任务还不得出大纰漏?”
徐生身着黑色的劲装,短马尾也被蒙脸面巾弄得七仰八翘,面色羞红地盯着脚尖不敢抬头。
他本来是听见房间声音看看情况,眼下还被柳萧情教训了一顿。
柳萧情用凉水泡着毛巾,毛巾在盆中染出大量血污。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喝了口凉茶,眼睛打量着少年:“你知道我是谁吗?”
徐生正处于青春期,声音沙哑且低沉:“属下不知。”
柳萧情觉得有意思,他轻笑了一声,站起来在房间散步。
“你们霍统领和我说话时既然不避讳你们,那就是相信你们不会把我的身份说出去,我本人也不怕。”
徐生跟被罚站的孩子一样,憋红了脸,半天小声道:“你是柳萧情。”
柳萧情觉得这孩子更有趣了,玩心渐起:“那柳萧情是谁?”
“月影卫的前统领,崇丘国左将军。”
“哦?”柳萧情有些没想到这孩子正在这么认真地介绍自己:“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是叛国贼。”
徐生低着脸摇了摇头。
柳萧情停住脚步,用手拈了拈盆景中的叶子,漫不经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叫徐生。”
指间的叶片被一下子揪断,手上沾染了苦涩的绿汁。
“徐生…”柳萧情转过身,“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徐玉的人。”
少年猛地抬起头,双眼似乎闪着光:“她是我姐姐。”
一瞬间,柳萧情钉在原地。
喉咙是像是被锈住了一样说不出来话,干涩发苦。
徐玉,是前月影卫成员,也是月影卫中唯一的女生。
她投靠月影卫纯属为了自己和家人能在乱世之中有个安身之地。到现在一提起徐玉,柳萧情的左肩膀还隐隐作痛。她不像寻常女子一样性格温婉喜好装扮,而是留着一头利索的短发,用白色线丝在脑后绑成一个小丸子,性格豪爽,最喜欢喝酒吃肉。
那些相处的日子如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一闪而过,这个豪放的女子也从不把柳萧情当统领将军看待,平日总是狠狠地一拍自己的肩膀然后拉着他一起上房揭瓦烧信鸽。
她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人,只是说自己有个弟弟,等攒够钱就寄回家给弟弟娶妻生子。
然而她的诺言还未实现,就已经身陨在这冷冰冰的王宫里。
杀她的凶手,至今还未找到。
“柳十六,我抓了一只兔子,你给我放哨啊我去生火。”
“柳十六,你看这石榴树红艳艳的像不像刚睡醒的你脸蛋?”
“柳萧情!是不是你把我酒壶里的酒倒掉了!我花了半个月的俸禄才买的啊啊!”
“十六…柳哥…对不起,我,我困了……我可能不能,不能看到河清海晏的那天了。”
“我先走一步了,十六哥…”
“嗙!”
徐生被吓了一跳,他连忙向声源望去,见柳萧情一拳砸在墙面上,浑身颤抖。
“我对不起你,连你弟弟也被牵扯进来…我真是个废物。”说着,一巴掌扇向自己左脸,红了一片。
“柳萧情…哦不,柳,柳大人,您冷静一点。”徐生赶忙过去抱着柳萧情胳膊,怕他再做什么傻事。
“柳大人,我,我是自愿进入月影卫的,是我找到霍统领想进来接替姐姐的位置。”徐生一着急就有点结巴,“而且,而且我也想调查清楚,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他们说姐姐是护驾而死,但是,但是…”
徐生红了眼眶,“我不信姐姐能抛下我和爹娘先走一步,我姐姐不是那种认主豁命的人。”
少年刚入浊浪,丰富的情感尚未麻木,说到伤心之处两条清鼻涕挂在脸上,看着既心疼又搞笑。
柳萧情自认消极避世,而所有的代价却都是身旁的人来为他付出。
不管是霍问松还是徐玉,或是更多的人,他的清闲却让无辜的人来承担绝大的责任。
甚至付出生命。
那一刻,柳萧情憎恨自己至极。
就在刹那间想通,或许自己生来就不允许走平凡的人生罢。
身体隐隐作痛,还有五年年限。
他不想继续逃避了,他就算死,也要最后做点什么。
“柳大人,你还好吗?”
柳萧情转过头,脸上的怒意尚未消失,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你不必这么生分,你姐喊我柳十六,你也叫我十六哥吧。”
徐生受宠若惊,手指绞着衣角道:“可以嘛…”
“当然可以,”柳萧情摸了摸他的头顶,眼神慢慢冰冷:“你姐姐的死因,我和你一起调查。”
“你早点说柳哥哥要来啊!”张推月焦急着赶着马匹。
这一刻霍问松不知道自己吃谁的醋了。
张推月从小就跟家里叛逆,唯独喜欢一个半途而来的柳萧情。
“你说咱们现在去来福客栈,万一柳哥哥不在怎么办啊?”
“不在,哼。”霍问松脸一下就黑了,恨不得要将牙齿磨碎:“要是他敢逃跑,我就打断他的腿!”
张推月奇怪地看了一眼她哥,“你以前不是也很喜欢柳哥哥嘛,现在怎么这么凶?”
“以前年纪小被他坑蒙拐骗,现在认清了他的真面目。”
“有病,柳哥哥有什么真面目,当初哭爹喊娘要跟着柳哥哥去崇丘国的是谁?”张推月鄙夷道。
霍问松一下被戳中了心事,“少说话快赶路!”
二人骑着骏马赶到来福客栈,在打样前一刻冲进去,果然房间中空无一人。
“柳萧情——”霍问松大脑一空,整个人被愤怒填满,拳头被捏得嘎嘣响。
“在呢在呢,谁在喊我啊。”忽然,一声懒洋洋的男音从身后传来。
张推月惊喜地喊:“柳哥哥,你真来啦!”
说罢开心地扑进柳萧情怀里抱着他肩膀。
“诶月儿,你也在啊!”
柳萧情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被张推月一抱更是快掉下来。他身后跟着的徐生和霍问松尴尬对视,手里还端着没打完的纸牌。
柳萧情没有逃走,霍问松应该开心才是。
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浑身散发着阴郁的信号。
他一手把张推月从柳萧情怀里扯下来,丢出门外,吩咐徐生多给她开一间房。说罢不顾张推月的大吼大叫锁上门,语气森然道:“柳公子,倒是玩得开心。”
房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柳萧情打了个哈欠,抱怨道:“你新收的月影卫各个牌技太弱了,玩了一会儿就困死了。”
“那我来伺候柳公子入寝?”
“嗯好。”柳萧情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随口回答,但下一秒视线天翻地覆,自己被扑倒在床,微弱的烛光蓦然熄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视线回神,霍问松像是饿狼一样,手臂撑在自己身侧,直勾勾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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