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0

一个欲进，一个刚出，两人迎面相遇。一时不知所措的驻了足。

夜色渐浓，空气里慢慢地浮长出氤氲的雾气，黏湿黏湿的，白白皑皑，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要说些什么吗？

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那就静静地看着吧，一切似乎尽在不言中。

漫长的四目相对过后，打更的铜锣声敲碎了这份暧昧。

良久，芈珩缓缓说了一句：“出来了。”

同时，钟离也缓缓说了一句：“你还在。”

异口同声，芈珩搓手，钟离低眉。

打更人远去，周遭复又万籁俱寂。

两人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凭着感觉向前面走去。

钟离抱琴走在前头，芈珩束手跟在身后，像忠诚的护卫一般。渐浓的夜色里，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过长街，绕过宫巷，穿过窄门。

愕然抬头时，已经不声不响地来到了沁芳斋的门口。

许是晚了，经过幻乐坊的时候竟未发现一人。

不过几道小菜却在灶上温着，冒着白色的雾气。

“走得急，灶上的火没有熄，贺掌司命人做的。”钟离如此解释道。

“你现在在大王面前得脸，他自然殷勤。”芈珩打开锅盖，虽是清淡的几个小菜，却也精致，便道：“也罢，他既然有意讨好你，不妨就安心受着。”

说着，芈珩将几道小菜端了出来。

芈珩让钟离坐着，自己准备碗筷，熟悉的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很快一应餐具都摆好在了桌子上。

“吃饭吧。”芈珩说。

已经过了吃饭的点，钟离已经不觉得那么饿了。不过餐桌对面坐着的是芈珩，他高兴，便举着筷子，时不时夹一两口菜吃着。

更多的却是看向芈珩。

他在想，芈珩为何去而复返？

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样吗？

芈珩倒是饿得如狼似虎，桌子上的几碟小菜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边吃还不忘品评：“也不知安排的是谁，做的菜还真是可口。”

不过他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要是我做，会更好吃。”

钟离抿嘴一笑，顺嘴道：“那什么时候能尝尝芈师弟的手艺。”

芈师弟？

他可比钟离大上好几岁！

不过谁叫他拜钟仪琴师拜得晚，钟离喊他一声师弟似乎也并无不妥。

辈分压制，芈珩也只能无奈地默认。

“等哪天空了，我带些酒菜过来，好好给你露一手。”芈珩说。一时兴起，芈珩脱口道：“我的手艺可是连师父都夸赞的。”

又提到了钟仪，芈珩怕钟离伤心，刚想说点什么，没想到钟离率先开了口：“若是早些遇到你，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芈珩……

也许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不过但凡早些遇到，芈珩定不会让钟离受那些折磨的。

突然，钟离悠悠地问道：“这会子宫门已经下钥了吧，想来今晚你是不能回去了。”

芈珩转头看向窗外，除了月光所照的地方其他地方一片漆黑，空气中偶尔有几缕白色的雾气飘过，示意他们夜已经深了。

屋外如此，更显得屋子里静谧安宁。

如此安静地对视而坐，不能回去也就罢了，左不过闲坐一夜，倒也无妨。

“弹琴给我听吧！”芈珩攸得开口道。

“啊？”钟离愕然抬起头，茫然地看向芈珩，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弹琴给我听吧！”芈珩双目注视着钟离，郑重地说。

弹琴！

钟离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便悠悠地点头应允：“好！”

其实芈珩等这一刻也已经很久了，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芈珩的提议让钟离十分开心，钟离像个小孩子似的快步走到琴架旁坐下。

撩拨几下琴弦后，钟离低眉信手弹奏起来。

这是他为遇见芈珩特意谱的曲子。于危难中初遇芈珩，被他所救的幸运；离别时，相约他日再见的期待；听闻芈珩涉险遇难后的悲愤以及为君王抚琴时转头再见到芈珩时，那种饱含初遇的情绪，都尽数注入了琴弦里。

琴弦拨动，琴声悠悠，情意绵绵。

所以幸运，期待，悲愤，激动，惊喜等情绪不停地在琴弦中跳跃。如高山，如流水，如草原，如瀑布，如奔腾的野马，如温顺的羔羊，如木棉花火烧般热烈，如杨柳枝低垂般温柔。

每一个音符，每一种感情就这样如跳动的珍珠一粒一粒跳进了芈珩的心里。

他，听明白了钟离的心意。

曲罢，周遭又恢复到万籁俱寂的模样，就连平日里一刻也闲不住的阿离此刻也懂事地匍匐在一旁的桌角不发出一点声音。

它只是单纯地看着两人，一人抚琴，一人注目，一动不动，好生奇怪！

琴曲动人，时光缓慢，流水的琴音将积蓄已久的情愫逼到了“闸口”，钟离终于可以慢慢地诉说衷肠：“当时，他们都说你在回来的路上死了。我四处问他们，可是他们都说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落下去，肯定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道这里，他的右眼慢慢地溢出一滴泪来。

泪珠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在烛火的映照下晶莹剔透。

芈珩嘴角一扬，露出半点微笑，说：“我还有没完成的事，怎么会死？”

钟离用手指拭了拭泪，疑惑地抬起头：“什么事？”

芈珩再次报以微笑：“听你弹琴，你忘了？”

钟离没忘，入晋的路上被芈珩搭救，他没有别的可以报答，相约入宫后为他弹奏一曲聊表谢意。

这，是他和救命恩人的约定，怎么敢忘？

所以钟离费尽心思，起早贪黑排练新曲，为的就是把最好的情愫融入琴中，幻化成乐曲献给芈珩。

只是不成想这么一个简单地愿望，直到现在才得以了却。

“那一日并非单纯的遇险……”

芈珩重重地叹了口气，在他叹气的当口，钟离脸色一怔，瞳孔也放大了一倍。忙问：“难道？”

芈珩点点头，肯定了钟离的猜测：“是人为。”

原来秦国远交近攻，郑国不堪其扰，请求晋国派兵支援。

晋国与郑国交好，自然要派兵支援，但是秦国势力近年来渐强，姬芮明白光靠自己不一定能对付得了秦国，所以准备联合北边的燕国，以便他日秦国来犯，还能有联军帮衬。

这封国书自然要派一个身手不凡且对自己中心的人去送，芈珩便是最佳的人选。

去的时候芈珩就遇到了几次危险，不过被他化险为夷了。回来的时候探子为了不让他能够及时复命，索性制造了山体滑坡。

他们在一处地势险峻的山口设下埋伏，正巧赶上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山体本就不稳，所以当芈珩经过的时候，他们将山上的石头尽数推了下来。

芈珩一看前有狼后有虎，只有跳下悬崖方能九死一生。

原来如此惊险，钟离脸色惨白，一时愣住了，只觉得后脊梁都冷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