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Y003.敬新朋友

苏雨凉站在校门外略显不安，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过去尘封的记忆就像只凶猛的怪兽，撕开人的皮肉，把埋藏在心底的回忆剖出，血淋淋扔在你面前，强迫你直视。

长久站立的双腿和紧绷的精神早就令人疲惫不堪，苏雨凉站在原地做了几下深呼吸。

他闭上眼睛感受到了落日的余晖;呼吸时听到风的呼啸，鸟的啼叫，铁链与门的碰撞——还有，不用睁眼也能辨认的脚步声。

以前，有人说风和太阳是天生的一对，一个发光，一个把光吹遍需要它的地方。

于是，苏雨凉睁开眼睛：眼前的人被风卷起发丝和衣袂，微笑盛满了落日的余晖，就像他们初见时一样——一个站在舞台上，一个坐在角落里，一个发着光，一个被黑暗埋没，唯有台上那首激昂的曲子，同时拨动着两人炽热懵懂的心弦。

“嗨！苏，你现在可真像个艺术家了。”林煦站在余晖下笑着对他说。

恍惚间，苏雨凉好像回到了那个寒冬的夜晚。

…………

2013年1月22日21点29分。

九年前。

林煦在台上表演完毕，放下吉他准备出去透口气，他一只手刚拉住门把手，就被#7酒吧的大老板陈晓灯拦在了门前。

林煦疲惫地叹口气，扯着嘴角无奈道：“晓灯哥，叫人出去喘口气好不好。”

刚刚的演出耗尽了林煦的全部力气。对林煦来说补充力气的最好办法就是酒吧对面小吃摊上的鸡汤馄饨，软软热热的馄饨下肚，是这个冬天最令人温暖和放松的时刻。

现在已经九点半，距离对面馄饨摊收摊还有半个小时，如果现在赶去，或许还来得及。

可现在，他被半路杀出的陈晓灯堵在了门口，而堵在门口的人双手抱胸，吊儿郎当靠在酒吧大门上，若无其事地对他笑，“一个帅气的弟弟，点了一千块钱的单，说想‘请你聊会儿天’。”

陈晓灯说完冲里面一个角落的卡座扬扬下巴，“拜托了，”他拍拍林煦的肩膀，扬着嗓子光明正大的贿赂林煦，“哥包你一个月的馄饨。”

“……”林煦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转身朝陈晓灯指得方向走去。

林煦走到那人跟前，为了自己接下来一个月免费的馄饨，他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挥挥手臂，语气活泼地向人打招呼：“嘿！听晓灯哥说你要找我？”

苏雨凉放下手里的酒杯，搭在另一条腿上的脚尖微微晃动，他半个身子隐匿在昏暗处，眯着眼睛仔细确认后，露出个得体的笑容，然后，他说：“你好，或许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苏雨凉是被方池和陈玄拽来这间酒吧的，两人打着为苏雨凉庆祝二十一岁生日为由，把人从堆满冷冰冰乐器的公寓里拖了出来。

虽然自己的生日早在一周前就已经过完，但其实苏雨凉心里明白，他们是出于好心，想要为自己换掉最近糟糕的心情和状态。

他坐在酒吧卡座内，听着方池和陈玄一唱一和的说话声被台上响起的重金属渐渐掩盖。

台上的音乐穿透整个酒吧，刺.激着人们兴奋的神经。五彩绚烂的灯光下人们毫无保留的在音乐面前释放出大叫，大笑，扔掉所有的理智，跟着音乐的节奏，享受短暂的疯狂。

苏雨凉很喜欢重金属一类的音乐，觉得它们够躁，够疯，能够填满空虚的壳子，振奋萎靡的灵魂。

他的灵魂随着音乐摇摆，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台上那位手指疯狂扫弦的吉他手——苏雨凉看见台上的吉他手在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时向台下的人笑了。

那人的眼睛从苏雨凉身边掠过，两人视线交错不过一霎，没来由的，苏雨凉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同类的召唤。

“咚——”鼓手挥棒敲响镲边，最后一个音符落地，演出结束。

一秒。

两秒。

三秒。

被音符按下的暂停键突然松开，台下响起鼓掌和欢呼。

久违地，让人有了心跳加速的感觉。

林煦站在原地愣了两秒，但也仅仅是两秒，两秒钟后，他坐到了苏雨凉斜对面的位置上，然后弯腰，从摆满各式调制酒的桌子上拿过一杯淡蓝色的夏威夷，冲苏雨凉做了个举杯动作，仰起脖子爽快地喝了下去。

林煦放下酒杯，用手背擦擦漏到脖子上的酒水，他笑了笑，说：“敬新朋友。”

苏雨凉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意外地挑了下眉，端起一杯威士忌做了个和林煦一样的动作，一饮而尽后，他说：“敬新朋友。”

方池和陈玄因为微妙的气氛而面面相觑，两人会心一笑，举起手里的酒杯跟着说了句“敬新朋友。”

苏雨凉在和林煦的交谈中知道他是这个酒吧老板陈晓灯的表弟，并非刚刚乐队表演的固定吉他手，而是今天恰好这个表演乐队的吉他手有事来不了，自己又和乐队的人很熟才被他们找来临时顶上去的。

其实自己就是个业余爱好，平时没课会在酒吧兼职。

他回想刚刚这位吉他手在台上的表演，可不止业余爱好这么简单。加之他本人对这位叫林煦的新朋友十分感兴趣，便在分别时以朋友为由，索要了对方的手机号码。

林煦本人十分爽快地把号码给了对方，晕晕乎乎上了苏雨凉帮他拦截的出租车，他趴在车窗前，伸着双手给人告别，叮嘱别人不要半夜在路上乱逛，赶紧回家睡觉。

出租车驶离后，陈玄揽过苏雨凉的肩膀，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问苏雨凉：“你对他有意思？”

“不是有意思，是十分感兴趣。”苏雨凉纠正了他的话。

这个时候就能体现出方池确实没有陈玄有眼力见了，他挠挠脑袋，从另一个方向勾住苏雨凉的肩膀，不解道：“十分感兴趣？”

“笨啊！就是非常喜欢的意思！”陈玄洋洋得意的提高了音量。

苏雨凉听了后只是笑笑，他不否认也不肯定。喜欢是有，但目前就这几个小时的相处来说，还是感兴趣占了大半。

毕竟他的乐队，正缺一位性格契合的吉他手。

苏雨凉在路口和两人分别，最后一班的末班车已经错过，他裹紧身上的衣服，迎着冬日的冷风，在无人的街道上走过。

每走到一个路灯前都会顽童似的蹦一下，灭掉的路灯这时就会亮起，而他，则走向下一个路灯，重复之前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