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Y004.吉他拨片

苏雨凉作为一名园艺技术专业的应届毕业生，深刻发挥自己的专业与技术——坐在陈玄家中的小花棚里，挨个给陈妈妈的小花们浇水施肥。

“你这幅欣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像个慈祥的父亲。”陈玄坐他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苏雨凉对那些小花露出慈父一般的神情，不由打了个寒颤。

苏雨凉放下施肥的小铲，他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脏东西，指尖轻柔抚|摸着白色花瓣上透着淡淡紫色的角堇。“我们老师曾经讲过‘任何一种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都是有生命的。’”

陈玄撇了下嘴，他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好友说话向来摸不到重点，别人给他说东他扯西，别人跟他聊中午吃什么他跟别人说你穿的衣服是山寨。

“嗯…这样啊…”陈玄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绕开了什么万物都有生命的话题，转而说道：“小茶打电话说实习结束了，今晚她请客来庆祝。”

“她铁公鸡拔毛了？还是明天太阳会从南边升起？”苏雨凉问。

陈玄回想了一下小茶给他讲述的事情经过，在脑内缩减一番，告诉苏雨凉：“她把老板开了。”

小茶是他们乐队的贝斯手，一位性格活泼，思维跳脱不亚于苏雨凉的女生。

“她一定在临走之前教训了老板一顿。”苏雨凉起身把那盆修剪好的角堇放回原处，边风轻云淡的说道。

陈玄瞳孔放大一瞬，他想：这或许就是同类之间的心灵感应？

“教育机构的主任和校长有点小关系，明里暗里暗示小茶自己能帮着转正，不过得……”陈玄停在这里，拇指和食指在一起捻了几下，彼此心照不宣。

小茶是某师范大学的应届毕业生，今年上半年找了个教育机构实习，辛辛苦苦大半年，最后临近转正却被人以此为由索要金钱。

于是，在某天的一个午后，小茶可怜兮兮拎着个牛皮纸袋闯进了正在开会的办公室，当着一众老师和来视察领导的面，哗啦哗啦把钱倒在那位主任跟前，装出一副受尽天大委屈的模样，说：“罗主任，您要的我都给您啦，能不能别再来……”

她恰到好处的停住话头，那位欺软怕硬的主任早已被吓得脸色铁青，把扔在桌上的钱胡乱抱起，就想往小茶怀里塞。

小茶忙大叫一声推开，钱没放稳撒了一地，“罗主任，您要是觉得不够的……”坐在大领导身旁的一位中年女性及时开口堵住了小茶没说出口的话，叫人安抚着把小茶带下去。

至于后事如何发展，她才不在乎。目标达成，她抱着早已收拾好的东西和那装满钞票的牛皮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令人糟心的，充满不愉快的第一份工作。

“我他妈看上去就是好欺负的样儿吗！搞得谁都能来踩一脚。”小茶猛地站起拍了下桌子，她喘着粗气大喊道。

“这位女士，能不能文明点。”方池站起身来拍着她后背一下一下给她顺气。

小茶瞪了方池一眼，“文明？你找我爸好了！”

“……”她爸爸的名字就叫文明。

“你要开始重新考虑面试了，文茶茶。”苏雨凉冷不丁说道。

小茶突然泄了气，瘫回到椅子上：“是的，亲爱的“小花爸爸”。他俩都喝了酒，待会还请你载我回去。”

苏雨凉无所谓地耸耸肩：“可以，如果骑自行车也能算酒驾的话。”

几个人在分别时商量好了下次排练的时间。方池和陈玄哥俩好的勾肩搭背上了出租车，见车子驶离，苏雨凉转过身去，熟练地坐上那辆蓝色淑女车的前座，冲一旁蹲着的小茶打了个响指，“上车，正义的勇士。”

苏雨凉在骑到一半时被小茶喝停，这位正义的勇士先是体贴的问苏雨凉冷不冷，在得到回答后晕晕乎乎从包里掏出一双可爱的小兔手套叫人戴上，她看着苏雨凉圆润粉|嫩的手指，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光。“嘿！苏雨凉，你的指甲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我不涂。”苏雨凉立马察觉出她话里的意图，把小茶往后一搡，威胁道，“我猜你一定不想今晚冻死在雪地里，明儿早被路人当成雪人往脸上捻烟头。”

“你不觉得你的指甲涂上黑色会很性感吗？”小茶自动忽略掉他后半句，屁股在座位上不老实地晃车子。

“我觉得你的脑子被酒精麻痹了，以为现在不是在大马路上而是在梦里。”苏雨凉说。

小茶没再就刚刚的话题纠缠，她仰头看着亮晶晶的雪花一片片朝她脸上砸来，“今天晚上下这么大的雪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明天会下暴雪。”苏雨凉淡淡反驳。

“不会，天气预报说明天一定是晴天。”

“天气预报的可信度还不如你夸我的可信度高。”

“……”小茶沉默两秒，没头没尾的说道，“白色和黑色很配的。你看，雪在黑夜里飘来飘去就好像公主穿着白裙子在跳舞。”

“我倒是觉得有点像从头上掉下来的头皮屑。”

…………

两人一路就天气聊到色彩搭配…嗯，好吧还有冬天为什么总是容易掉头皮屑。最后甚至扯到了几十年后未来科技的进步发展和机器人将会取代全人类。

短短十五分钟的路程，他们从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才能有效抑制头皮屑扯到了外星人霸占地球，人类终将灭亡。

最后在小茶不死心地掏出那被透明玻璃瓶装着的黑色流动液体耍赖一般拦住不让他走时，苏雨凉仰天认命地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醉鬼一般见识后，无声地坐到了小区门口铺满一层白雪的石头墩子上，伸出双手，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逐渐从淡粉变成黑色的指甲盖，“像白雪公主的后妈。”

他晃了两下涂满黑色指甲油的修长手指，指甲外缘因为某位女士饮酒过量被涂得到处都是，苏雨凉搓了两下，发现根本搓不下来。

小茶抓着他手腕，对着昏黄的路灯低头仔细观察，她看到黑色的指甲偶尔会沾上飘下来的雪花，不知想到什么，嘻嘻笑了两声，说：“像贝斯拨片。”

“不，像吉他拨片。”她盯着看了几秒纠正了自己刚刚的说法。

“……”

苏雨凉在目送小茶摇摇晃晃上楼后，举起双手看了眼，然后拿起那双粉色的小兔手套戴在了手上。

苏雨凉给车子掉了个头，刚要准备离开，就看见了从不远处背着吉他往这边走的一位略显眼熟的少年。

他的头发被白雪覆盖，小半张脸藏在围巾里，脚步不紧不慢地踩着地上的雪往前走，留下一串长长的，整齐的脚印。

往这边走的人在四目相对时似乎也认出了坐在自行车上的人，他先是眼睛瞪大一瞬，慢悠悠地脚步加了点速度，小跑着往前。

路灯一盏一盏被他踩亮，在寒冷的雪天里散发着柔和的光。

“诶！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林煦站在他对面，脸上高兴的表情中参杂着一丝惊讶。

苏雨凉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地，“我倒是老远就看清你了。”其实没多久，也就在他笑着往这边跑的时候。

林煦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你也住在这里吗？还是……？”

“我送朋友，一个乐队的朋友。”苏雨凉加重语气强调了后半句。

“哦，这样啊，怪不得之前没遇见过你。”林煦搓搓冻得发僵的手。

苏雨凉盯着他手上的小动作，突然说道：“其实我们乐队还缺一个吉他手。”

“啊？”林煦一时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巴疑问。

苏雨凉莫名被这副表情戳中了身体的某个穴位，他不自在的把目光从林煦手上移开，摘下手上小茶给他的那副手套，扔给了林煦。

林煦下意识抬手接住扔过来的东西，待看清是双手套后，就想把东西还给人家。

“考虑一下吧，来我们乐队！”苏雨凉说完蹬着车子往前骑了几米，他冲身后的人挥挥手，“我们会很合拍。”

林煦站在原地盯着逐渐消失的背影，他低头看看手上捧着的那双粉色小兔手套，又想起刚刚苏雨凉挥手时露出的黑色指甲。

“这算什么？反差派吗？”林煦自言自语地戴上手套，双手握了两下，里面暖暖的，还留着上一位主人的余温。

林煦迈着和先前一样慢悠悠地脚步走进小区，一边踩着整齐地脚印往前走一边想着他那位新结交的朋友。

林煦的脑袋里反复回荡着苏雨凉的那句邀请。

……算是邀请吗？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客气的提议。

林煦家里住在五楼，共九十七磴台阶。他每往上走一步内心的想法就会变一下，走到最后一磴时，脑内突然浮现出了苏雨凉朝他挥手，还有那句‘我们会很合拍’。

他站在自家门前用手指弹了下手套上的小兔子，没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

“他的手，好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