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塞秋——戏中人，台下客

戏，是老一辈儿最爱的东西。

“我的好角儿啊，您可不能走啊，您要走了，这梨园，还办不办呐！”

秋没理会面前掌柜的话，默默褪了戏服，来到外面。

正对面是寺庙，这是中国传统。秋早已习以为常。

戏台旁边通常没有人家，荒荒凉凉的，倒也是番风景。

晴空万里无云，荒山的草木投下阴影，惹得秋落泪。

母亲当年，家道中落，迫不得已把秋送到梨园学戏。可是如今……母亲已经不是没有钱了，霍格沃兹那边还等着秋回去上学呢，掌柜却不同意秋走……秋也看不得别人伤心，可是……叫她留在梨园她也办不到啊！霍格沃兹，那是个多么好的地方！

不管怎样，秋都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过程多么艰难，她都要回到霍格沃兹去，回到母亲身边，不再困于这小小的戏台之中！

不管怎样，今天，都是秋最后一次登台唱戏了。

“今天各位来了的老爷们都有福了啊！今天是咱们这小戏台呀，名角儿大腕儿最后一次登台了啊！唱的曲儿啊——《弹词》！各位有脸的赏个脸面，有钱的赏个银子，谢各位抬举！”

秋站在台后，静静地听着报幕的人吹捧她。也罢，她从小就被送到这儿来，拼搏出了这番成就也算是这么多年的一个交代吧。今天，她要舍弃这一切了。

“不提防余年值乱离，逼拶得歧路遭穷败。受奔波风尘颜面黑，叹凋残霜雪鬓须白。今日个流落天涯，只留得琵琶在！揣羞脸上长街，又过短街。哪里是高渐离击筑悲歌！吓哈倒，倒做了伍子胥吹箫也那乞丐！”

戏腔一出口，无人不屏息聆听，暗叹叫绝。

秋对于这样的反应早已见惯，只想舍弃世间万物，融到戏里。只不过……有一个男子，秋很感兴趣。

他一看就是外国的，因此混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得出来。虽然秋不知见过多少人，帅哥都看了个遍，可他……还是会让秋惊艳。少年郎的模样，即使换上了长衫，也挡不了眉宇间独属于英国人的傲气与绅士。

不过秋毕竟是这么多年登台的人，虽然对于那个人感兴趣，却也强迫自己聚精会神，唱好每个字，每句话。毕竟，这最后一场戏，秋不允许自己出错。

一曲完毕，秋回到幕后，郑重地换了戏服，把它放在架子上。今天，是最后一次摸这些老战友了吧。

秋换上了寻常女子的服装，准备出去。

一身淡色旗袍，勾勒出女子极好的身材。明明什么都没有露，却也能让人浮想联翩，不能自已。举手投足间的贵族风气，是别人怎么也模仿不来的。

出了后台，来到看客们坐的茶楼。走过这一段，就可以离开这个束缚人的地方了——

“姑娘！慢着！”

是刚才那个英国人。虽五官长得极为立体，没想到一口中文说的如此流利。

“姑娘，你我虽初见，但您刚才的表演真的惊艳到我了。要是您不介意，可否进茶楼一叙？”

秋抬眼看着他。在戏台待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请秋喝茶聊天。因此，在秋的意识里，陪一个陌生男子独处一室，是青楼歌姬才会做的事。如今……不知道是这外国男子开放些，真心诚意……还是图谋不轨……

“先……先生，怕是不妥吧……”

秋回避着男子的眼神，只想快点儿离开。

“哦，抱歉，是我冒犯了，不知道你们中国人还有什么礼数。若您介意，可以就在这楼下的看台，光天化日之下，我也做不了什么。若是我还有什么僭越的地方，让您见笑了。”

秋终于敢直视他的眼睛了。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的话越往后，声音就越小，好像真的觉得自己错了。秋见过多少人啊，能在茶楼里听戏的少说也是老爷，要护着捧着的。因此这种老爷，多是跋扈之人，耀武扬威得很。像这样的……她还第一次见。就像……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狗。

他的眼睛……褐色的啊！秋……觉得很好看。

“没事先生，您坐吧。”

男子喜上眉梢，连忙拉着秋坐下。

“我叫塞德里克·迪戈里。来到中国不久，但是很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戏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经过交谈，秋很庆幸自己留下来和塞德里克谈话。

他俩果真聊得投机！他俩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反应，会在冷场的时候，竭尽所能地找话讲；也会在对方说到伤心事的时候，第一时间给予安慰。明明两个人是第一次见，可秋总觉得，他俩志同道合……就好像，上辈子是老朋友。

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而然的引到了有没有上过学，在哪儿上的。秋从小就在梨园长大，也是11岁的时候，母亲刚好有了钱，想把她接回去，也顺理成章地到了霍格沃兹读书。可是……麻瓜不该知道魔法的存在啊！秋对于刚刚认识的这位知己，实在下不了口去骗他。

“我……从小……你在哪儿上学？”

秋实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转移话题。看塞德里克跟自己差不多，14岁左右，便只好搏一搏，反问对方了。

“我……上学……”

塞德里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突然拉起秋的手腕，跑到戏台后面的更衣间里，小小的更衣间两个人都动不了，塞德里克却还是拿出了……魔杖！天哪！用魔杖在周围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确认没有人偷听，他才转过身来，面对着贴着他的秋。

“秋，我……刚才真不是故意冒犯……我……”

“我知道。”

秋打断了他的支支吾吾。

“我知道你是名巫师，我知道你不是成心冒犯。我知道你怕巫师被发现，我知道——你很干净。”

最后的干净，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个词。

干净，可以是身体上的，也可以是心灵上的。身体上，秋可没理由去管；但心灵上，塞德里克就好像全身洁白，比那些肥头大耳的听戏老爷要好太多。

“你是哪个学院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也在霍格沃兹？”

秋为了塞德里克不追问这个干净是什么意思，只好先发制人，说明自己也是霍格沃兹的，不用防范。

塞德里克愣了愣，但随即笑的无谓。

“我是赫奇帕奇的，你呢？”

秋也笑了。本就姣好的面庞，更是勾人心魄。“我是拉文克劳的。难怪，不是一个学院的，才没听过。”

秋停住了话头，自己突然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低头看去，试衣间根本容纳不下两个14岁的少男少女，两个人布料贴着布料，塞德里克只好把手臂让了又让，尽量不碰到秋的胸前。看上去，也不知道是秋倚着塞德里克，还是塞德里克抱着秋。

秋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不顾上礼数，就往外跑。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有一刻想待在那儿！维持那个姿势！她怎么了！不知道再待一刻她的清白就没了吗！

塞德里克跟了上来，咬着嘴唇，低头不敢看秋:“秋，真对不起……主要刚才，我俩聊霍格沃兹，我也找不到个隐蔽的地方，只能……”

不知道怎么了，秋看见塞德里克唯唯诺诺的样子，刚才想生的气也莫名消了下去。秋看着塞德里克咬着的嘴唇，总觉得……嘴唇很软啊……啊！罪恶！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是……秋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塞德里克的唇，又微微笑了笑，不知道是对刚才的动作做弥补还是怎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相信你。”

塞德里克瞪大眼睛，不只是因为秋的动作，也是她的语言。她……是因为信任我……才碰我的吗……

塞德里克也笑了，显得更英气了:“你这么容易信任人，小心点儿。”

“这不还有你嘛。”

塞德里克惊得回过头，秋仍然是那副无欲无求的笑容。

实际秋的内心:啊呀……刚才那话是不是太欲求不满了……我怎么会……哎呀……我是不是该找补一下……

“那，小人不才，愿意一辈子当你的后盾，让你不受伤害。”

秋听见这表白的话语，也咬着唇，不敢答了。

明明还是荒山，此刻，好像多了分明亮，多了分美感。

不懂就问:这是语文里的“一切景语皆情语”？

“我喜欢你。”

“哇，你看啊，塞德里克的舞伴居然是秋张！”

“这有什么难猜啊，各院的院草院花，养眼的很。”

那一个晚上，他们不怎么说话，但又好像，说尽了全世界的甜言蜜语。

他们不管别人怎么说的，对方，才是诺大的舞会里，唯一的唯一。

“塞德里克死了！”

“啊？谁杀的？”

“不知道啊！”

秋，再也没办法见到那个像小狗的男孩儿了。

她曾改头换面，回了麻瓜呆的地方，回了那戏台。只为找找，当年那男孩儿的记忆。

可惜没有。

掌柜拥了上来，看客仍然不断。没有人因为当年名角儿的离去而改变什么。可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荒山，仍然是荒山。

那男孩儿的记忆，到底在哪儿呢？

后来的她，嫁给了一个麻瓜。只为寻找，当年的记忆。

可是，那男孩儿，是别人所替代不了的。

塞德里克·迪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