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传说中的霍闻幸是把一手普普通通的牌打成嚣张跋扈王炸的第一人。
他生于枢安县一个普通的农户,却在武艺上天赋异禀,十八岁那年参加武举,本来很有希望成为闵国最年少的武状元,可惜发挥失常,只得了个探花,在兵部默默无闻待了四年后,仅呈上了续写的兵书一部,但就因为此部兵书,周帝破例下旨让他跟着金大将军驻兵攻打翰京,此间三年,曾领军杀敌者不下千百人,三年后述职归来,被直接任命为成殿前司副使兼镇抚司提司,堪堪二十五岁的年纪,官已至四品,也有不忿者上门挑衅,论兵法斗武功,能从霍府全须全尾眼里还带着正常的光出来的,一个手都数得过来。除了守卫皇城的安全,他手上还掌管着一支周帝的隐卫,人数不多,均为武功高强的男子,专门藏在暗处刺探皇亲国戚重要官员的私事,只要一个不留神,也许就会被请进镇抚司“坐一坐“,至于还能不能出来,就是听天由命了。
被冠上“嚣张跋扈”这个名号,是因为他揍过吏部尚书的侄儿,抓过左相的孙子,把太傅的女婿当街扔在地上,庆王世子偷偷摸摸喝花酒的时候,听到有人说霍副使路过,都能吓得仓皇逃出青楼,可见其名声之响亮。每日参奏他的帖子多到能在周帝的案头上独享一处,但周帝从未苛责过他一句,帝宠之胜,远高于旁人。
他活成了周帝手中的一把剑,指向谁,刺向谁,全凭皇帝的喜好,既要用,也要防。从纯臣到孤臣,本该意气风发逐鹿战场的英雄少年,却逐渐成了暗夜里的蝙蝠,只有破晓时分,站在皇城的最高处,才能窥探一点天光。
由于经常在晚上巡视,霍闻幸总是身着改良的裹身黑官服,挂着的御赐的腰刀和腰牌,头上也仅用一只简单的紫檀木簪挽着发髻,整个人就像能随时隐身在黑暗中。闵城的冬日晚上温度低,这时他才会加一件墨蓝色绣暗纹貂绒袍,袍子上的帽兜会遮住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些许惨白的肌肤和棱角分明的下颌,其实论长相,霍闻幸有着一双隐隐含情的眼睛,似半开的春日桃花,眼角微微垂下时,配上直挺的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感,一看好似是哪家不谙世事的风流公子,但只有接触过他的人知道,这位皇城第一人,是一只蛰伏的豹子,手里常年都是有血腥味的。
闵城的冬日总是来得格外的早,进入十月中旬,夜间的风就已经将旗帜吹得咧咧作响,虽不刺骨,但已带着无法阻挡的冷意,卯时到来,霍闻幸慢慢登上皇城的最高城处玉栾殿,与殿前司正使范凯交接班,范凯比他年长不少,娃儿都已经满地跑了,却仍有点小孩子心气,交接班之前总喜欢与霍闻幸手上过几招,还剩下最后一节阶梯,霍闻幸刚伸出脚准备踏上去,范凯就从角落里“哗”的一下窜出来,手刀果断的往霍闻幸大腿上斩去。
霍闻幸快速收腿,脚掌在台阶上一点,借力腾起,一跃上了平台,无奈的道:“范兄,每次都是来这招,你腻不腻。”
“哎,你小子懂啥!这叫以不变应万变”范凯一边回话一边掌风不停,逼得霍闻幸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两个人连拆了十几招,最终以霍闻幸架住了范凯的双手,范凯卡住霍闻幸的双腿,友好的结束了小比试。
“行了,我回去补觉了,昨晚上巡逻队抓到了两个偷偷摸摸吃烤红薯的小太监,我给扣下来了,赏你一个。”范凯走了十来步远,转身从兜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向霍闻幸掷去,霍闻幸一看这厮就没安好意,红薯的准头奇差无比,要是不好好接,就会被拍在墙头上,无奈只能以一个颇为狼狈的姿势接住了红薯,耳朵里远远飘来的是范凯嘎嘎的笑声。
揣着还有余温的红薯,霍闻幸迈着步子往东城角走去,那里一贯是他爱待的地方,一边走一边撕开表皮,金黄的烤红薯入肚,驱走了些许寒意。太阳的光一丝丝从云层里缓缓析出,透过清晨的薄雾像一层金色的纱轻柔的罩住这个打算静静欣赏日出的男人,此刻一般是他为数不多的安宁时间,只是今日有点特殊,霍闻幸瞥到了平日习惯站立的地方,多了一个人。
此时日头已经有小半探出来,逆光刺得他看不太清,只隐隐约约瞅到衣服上绿孔雀补子,想来多半是来上朝的官员,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几息犹豫,已经走到了近前。
霍闻幸眯眼皱眉,终于看清了,原来是他,户部左侍郎傅亦弢。
这位傅大人,生于闵国五大家族的傅家,同为十八岁高中文状元,在翰林院待了一年就去了户部,几年下来,水到渠成的就成了左侍郎,除了仕途顺风顺水,甚至姻缘都大好,前年就与孟太师的侄女孟予黎定下了婚约,若不是孟姑娘需为祖父母守孝三年,现如今怕是已经成婚了,同为少年英才,霍闻幸拼的是命,傅亦弢拼的也是命,只是不同命,不同路。
霍闻幸与户部甚少打交道,不知道这位傅侍郎突然出现在这里是怎么回事,这位傅大人好似对来人一无所知,仍然背对着霍闻幸,仿佛欣赏着远处的山峦美景。
斟酌了一下,霍闻幸只能先咳了两声,开口道:“傅侍郎”
来人转身,终于看到是霍闻幸,急忙抱拳打招呼:“霍副使”
“不知傅大人为何要在此处停留?”霍闻幸问道。
“今日早朝,傅某来得太早了,闲来无事想欣赏一下日出,不巧遇上了范大人,他给傅某指了这个地方,打扰了霍大人巡视,抱歉。”傅亦弢一脸诚恳,对着他这张脸,好像很难说出苛责的话,连向来铁面无私的霍闻幸都不能免俗,一张骨骼分明的脸庞,那双眼,色如琥珀,似蕴含着万千星辰,垂眸时浓密的长睫,俊俏得过于挺拔的鼻梁,偏偏嘴唇生得像最娇嫩的花瓣,轻抿的时候,整张脸看起来就是清冷淡漠的样子,笑起来却如春风拂面,无一不让人感叹造物主的偏心。
两人本就不甚熟悉,也都不是善交谈之人,勉强寒暄了几句,相顾无言,只好默默眺望日出,微暖的东北风从四面八方席来,将傅亦弢腰间的玉佩丝绦卷起,一下下的打在霍闻幸垂下的手背上,痒痒的,忍不住想拂去,但又不敢动。
幸好上朝的钟声此刻传来,打破了这份尴尬,傅亦弢离开后,霍闻幸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狠狠的擦了一下手背,挥散了那要命的麻痒感。
原本这个插曲就该到此结束,谁能想两日后,霍闻幸又在同一个地方遇到了来看日出的傅亦弢,这位傅大人突然对日出的风景颇为着迷,日日上朝前都要在此驻足片刻,无论如何巡视的霍闻幸都没法躲开,也不能装做没看到,只能硬着头皮乱聊,绞尽脑汁想起来一部最近颇为有名的诗集,想问问这位翰林院出身的侍郎看法,却被一句“傅某对诗词无甚兴趣”给噎了回去。许是察觉到自己说得不妥,傅亦弢主动问起了霍闻幸当年驻军的事宜,二人总算在有关行军粮草上面有些共通的见解,随着十一月的到来,两人不知不觉间聊了有数十日之久,逐渐发现有不少共通之处,比如都擅捶丸,爱算筹,逐渐熟稔了起来,言语之间也较为放松自在,相视一笑之间,已然有了几分默契。
又是一日早朝,霍闻幸左等右等却一直没等到傅亦弢,只好派人到到户部询问,原来傅亦弢告假了,据说是有点风寒发烧,霍闻幸本想着调班后去傅府探望一番,可惜,今日注定不是一个太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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