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霍闻幸醒来时，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头顶是绣着万马奔腾的帐幔，柔软的枕褥，触手皆是丝滑，环顾四周，大约自己身处在一个华丽但不失雅致的卧房内，一股子淡淡的药味混合着一种清雅的花香，弥漫在四周，让人不由得静下心来。

还未来得及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已经推门进来了，霍闻幸艰难的转头，来人居然是傅亦弢！

“傅兄！这是……”霍闻幸开口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粗粝至极，干哑到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傅亦弢并未马上回答，转头先吩咐门外的侍女上粥菜，自己则拿起床前桌上的茶杯给霍闻幸倒了一杯温水，就着自己的手慢慢扶着他起身喝水，霍闻幸喝得急，不自觉咳呛了几声，傅亦弢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他的伤口处，抚了抚他的后背，顺了顺气。

“前晚上你晕倒在我家花房内，我未敢惊动他人，将你带回了我的房间，连夜请了郎太医上门，你中了剧毒，本该无解，幸好府内有一味雪荼蘼正好对症，福大命大才保住了你。”

“背后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郎太医说只要你能醒来便算过了最难的一关，这几日切不可再动用内力。镇抚司的人已经悄悄来过了，我劝他们留你在此处先静养着，等你再好一些，可以唤他们来询问些情况。”傅亦弢一口气说了不少，抿起的嘴唇显示出他此刻正不爽的心绪。

霍闻幸一时之间无从问起，想来想去却道：“你怎么会恰好去了花房？”

傅亦弢听到此话，脸上甚至露出了几分无奈的表情“我晚上去寻我养的名唤棠儿的猫，路过花房看到门未关，还以为是花匠的失职，结果进去看到有人倒在地上，若不是我恰好碰到，现在你都不知道去阴曹地府里面转了几圈了。”说罢不由得絮叨起来“你们镇抚司的人非要把你弄回去医治……”

“你一个人把我带回去的？”傅亦弢一个白眼飞过来“不然？我敲锣打鼓的让十几个人列队上轿子把你抬回去可好？这府里的侍卫确实该敲打敲打了，放了这么大个活人跑进来却全无动静……”

“多谢，你安排得极为妥当，再好也不过了。”霍闻幸有些感慨，从花房独自带回他，悄悄请朗太医，再到对镇抚司的安排，傅亦弢的每一步决定都像他平日里处事的风格，果断又妥帖。想到这他不由得抱拳，直视道：“霍某这次能大难不死，都是托了傅兄的福，此等大恩，来日傅兄有用得着霍某之处，定当全力以赴。”

傅亦弢闻言，便不再言语，一时之间，屋内寂静无声，霍闻幸此刻实在狼狈，披头散发，胡子拉碴，唇色惨白，衣服也是乱七八糟的，但是眼里的郑重光芒，刺得傅亦弢低下了头，他不禁怀疑自己，我真的值得这么一个人，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任吗？不知不觉间，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绷起的青筋暴露了他的纠结与不安。

侍女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的无声氛围，原来是热好的粥菜送来了，霍闻幸狼吞虎咽的匆忙吃完，本想马上离开，但被傅亦弢又按回了床榻。

“你忘了朗太医怎么嘱咐的了？这几日仍需要静养，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若是你出门再躺倒，我傅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是甄大人的案子……还有圣上那也需要回复……镇抚司也暂时无人领头……”

“邵大人已经赶了回来，想来你的人应该已经回报了情况了，范大人处我也差人送了帖子，何大人那应该已经有不少口供了，我虽然当日没去，但同为户部的人员，也被问询了，为了避嫌，这几日我也只能在家办公。”傅亦弢说到此处，顿了顿又继续说“你若实在无事，我的书房内有不少孤本兵书，你去研读一下也可。”

霍闻幸被安排的无话可说，想了想，只能唤镇抚司的人前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人就到了，来人恰好是舒烬，他那日被追得正紧，幸好遇到前来支援的隐卫，追他的两人眼见不敌，就立马扔下了一枚毒气弹丸，隐卫们躲避不及中了招，两个人就这样逃掉了。回头去找霍闻幸，立马被傅亦弢指使着拐来了郎太医，本想留下，却又被紧急召回镇抚司，直到迎回邵大人。霍闻幸询问了几句，将藏着的奏折碎片交给舒烬，让他尽快找到何大人报告，甄府已经被那日引起的火烧毁了，仅存的证据就是这残破的奏折，如果能及时找到一模一样的那份，或许就有了新的线索。

大理寺的消息传来的极快，甄宏升的另一份奏折找到了，一名小太监从御案上偷到藏了起来，正要销毁时被巡查的侍卫抓到，内容颇为不好，是状告傅家的田产赋税上缴的数额不对，隐隐暗指户部左侍郎傅亦弢为家族牟利且隐瞒不报，知法犯法。整个傅府立刻成了搜查对象，霍闻幸也没法再待下去了，他趁抓捕的侍卫来之前，半夜溜进了傅亦弢房间。

“若真是我做的，怎么会留下如此多的把柄，此事有诸多蹊跷之处，霍兄，你可愿信我一次？”傅亦弢目光灼灼的盯着霍闻幸，不避不闪。

“从甄宏升被杀开始，整个事情，似乎就是针对你和整个傅家而来。”霍闻幸径自说道：“你可有什么办法？”

“族里田赋这块，虽不曾经过我手，但身在户部，我怎可不管不顾，你且静等着吧，我已有安排。”

“那我就放心了，大理寺那边，不会太为难你的，我先告辞了。”霍闻幸转身便要从窗户翻出。

“哎！”傅亦弢只来得及拽住他的衣角，“你的伤还未彻底好，别翻墙了，花房的后围栏处有一个角门，钥匙在右边的石头下面，你回去之后，若还有不适，记得再找郎太医。”

“多谢！”霍闻幸不知道他离开后，傅亦弢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道：“这局，终究还是把你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