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逢明珠却蒙尘目录

第2章初逢明珠却蒙尘

人光是挂在那,怕就撑不过几息。更遑论那人身上数不胜数的伤痕,整个肩胛骨疑似被贯穿的伤口,血早已干涸,怕是这几天凭芜宫忙着对外的战乱,压根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罢了。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在这一身伤上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旁边的人早已忍不住的开了口:“这凭芜宫,还真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被折磨成了这副摸样......”君晟蹙眉又看了看,确信那人是真昏过去了,这才取了剑,把他身上的锁链斩断,再把人抱在身上。毕竟是在旁人的地界上,总是要小心些为妙。他转过头对着侍从吩咐,让人去请容钰,来给他瞧瞧。他身上的上实在太重,即便君晟自入江湖以来,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不少,却也不敢轻易与他动手,只好请专人来医治,一路抱着他回阁楼。待君晟将人带回了阁楼,容钰早已等在了那儿。一袭白衣拂袖,满身温润如玉,说的便是药阁阁主容钰。此人早年与君晟相识,后来江湖遇难,幸得君晟搭救,自浮凌殿创建以来,便一直跟随左右,从未离弃,且医术甚是高明,由他医治,最为合适。在检查过伤情之后,容钰便将病情了然于胸中,抬手写下几笺药方。得了君晟的应允,容钰便接过药童手上提着的药箱,为他处理伤口。看着眼前人支离破碎的身体,容钰身为医者,自是难以忍心。他用剪刀小心的一点点的挑开衣服,因着时候太长,那些衣服碎屑连着皮肉都长在了一起,着实难的处理,再将药轻轻的敷在纱布上,为他上药,又是一阵煎熬。容钰不禁感慨,辛亏此人正在昏迷着,这若是醒来,又是活生生的一场遭罪,小心翼翼的为他换上纱布后,早已不知过了多久。容钰转过身,歉意的对君晟笑笑:“烦殿主久候了。”君晟微微颔首:“是孤麻烦你了。”虽说君晟在外很有威严,可是对于容钰,这个多次救他于危难关头的医者,君晟却是很敬重。“阁主这说的什么话,为阁主做事,本就是容钰的本分,谈不上麻烦,只是,此人,阁主究竟作何打算?”君晟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纠结,“这......孤暂时还没想好,有什么大碍吗?”“无他,不过此人上的着实重了些,若想要恢复如初,只怕是要费些功夫,也不知殿主对他作何打算,这才有的疑问。”容钰面露不忍:“此人,属下瞧着伤的着实可怜,若不是大事,不知殿主可否......”话说到一半,似乎觉得这般为敌方之人求情,未免不妥,又不由得惶惶然的看了君晟一眼,便止住了。君晟知他一贯医者仁心,又怎会过多计较,自是摆摆手,不再多说,更何况,在看到这般伤口之后,他本就对此人有所不忍,自然更是不会对自己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再多加折磨。“等会让人去查查吧,具体事宜还是先等他醒了再说。”容钰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再看了看似乎没什么事儿了,便请示先退下来。独留君晟一个人。他顺势对着眼前的人,又多瞧了几眼,却意外发现这人真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剑眉横插,鼻梁高挺,倒是不知道那双眼睁开后是个什么摸样。因为被困多日,缺水少食,嘴唇有些干裂,连带着面色都是苍白,却丝毫不影响整体的美感,整张脸瞧上去直让人觉得满心欢喜,似乎老天的刻意雕琢。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这般一个妙人,却生生养成了一个杀手。君晟在房间内呆坐了一会儿后起了身,回头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心中不经犹疑,也不知此举将他带回,是对是错......此时的他并没有料到,这将会是他往后余生的珍宝。他抬步走出来阁楼,便径直步入议事厅,原是凭芜宫的地带,不过一天功夫,便已经换了主人。众人皆已经等候在侧,看到君晟前来,齐齐躬身作揖。凌辰上前一步,报到:“凭芜宫一众人等皆以清点完毕,其宫内杀手于战役中折损半数,其余者,黄字号三十七人,玄字号三十九人,地字号十八人,天字号六人,皆在此处,听由殿主吩咐。”君晟微微点点头,转身便对向了他们,却只瞧见一个个低垂的脑袋,若再看上几眼,却也只能瞧上那寂如死水一般的面庞,似乎提不起一丁点的情绪,不由得让君晟触动。莫非着凭芜宫养出来的人,都这般的没人气儿,出来呼吸声,你似乎都感觉不到他们身上任何其他属于活人的感知。闭了闭眼,君晟还是开了口,“你们若是想要留下,孤保你们日后无虞,你们一前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听杜衡的命令,若因此而被仇家追杀,浮凌殿不会不管,若是你们愿意,孤断然不会再向凭芜宫一般行事,若是想走,也大可随意,孤不强留,但是......”君晟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你们若是出了这扇门,仍滥杀无辜,孤必不留情,届时,莫怪孤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一众杀手都觉得讶然,面上的死气也都有所破裂,原来,他们还有可能离开......自从从生死营里出来,他们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从一个深渊,到了一个地狱。其中一人慌张看了君晟一眼,却又欲言又止,似乎不敢说。君晟注意到后,朝他开口:“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可是,我们离开了这,没地方去,我们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而且,身上毒......尚未......”君晟闻言一惊,没料到杜衡还留了这样一手,可如今杜衡已死,这毒......他转头看向容钰,容钰正迎上了他的目光“此毒有些复杂,属下若要研制解药,怕是还需要些时间。”君晟换了个姿势,单手撑住头,微眯着眼,“那便等等吧,等药研制出来了,再议后事。”说罢悠悠又补上一句,“放心,孤绝不会言而无信。你们当中,领头的是谁?站出来给孤瞧瞧。”话音刚落,便由一人出了列。“抬头”那人依言而行,还当真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叫什么?”君晟接着悠悠问道,“冷越”声音淡漠,带着常年在黑暗中的嘶哑君晟见此,也不欲多聊,便淡淡吩咐,“那这段时间他们还是交给你了。”瞧着眼前人难得露出的惊异的表情,君晟不仅笑笑,解释到,“你一直带着他们,左右熟悉些,反正日后等解药配出来了,人员总是会有调度的,到时再派人也一样。”听着竟真是做好了叫他们走的准备,那首领不禁默然。这浮凌殿主倒真是与一般人不太相同,一般遇见这种情况,要么一杀百了,要么多加压榨,哪有这般放人走的。待处理完这事,君晟有吩咐了商阁阁主洛铭接手了淮南一带的酒楼店铺,将凭芜宫之前的各方储蓄一一归入浮凌殿门下,完成了相关的交接事宜后,便可动身启程,返回扬州浮凌殿总部。正当君晟准备离开时,叶宣城拦下了他,称还有一事,是关于地牢中的那人,说罢便递上去了一份档案,此人便是凭芜宫的“冥者”。君晟得知猛然一惊,料想,此人既在凭芜宫如此之强,怎么会落得这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接过档案后便离开了议事厅,徒留叶宣城一人,站在远处,修长直立,若有所思。君晟一人出了殿后,转身便到了房内,沉吟片刻,还是打开了那份档案。开头姓名一栏,便是“苏彦”二字,原来,这是那人的名字。君晟一页页的翻过去,脸色却是大变,瞳孔中也含有了几分震惊:五岁,入凭芜宫,杂役;七岁,入杀手营,参与者三百余,出营者六人,出营成绩第一;十一岁,入生死场,百人一局留一人,成为“蛊王”:十三岁,首次刺杀,灭回州陈氏一族,满族无活口;十四岁,刺杀丹霞派长老,长老被杀,“冥”伤势过重,被弃;十六岁,正式任命为“冥者,效命于宫主:.......其下种种,血色难睹。不过短短几页,让君晟后襟湿透,直到他翻到了最新的一页:昭和十六年,三月初七,刺杀浮凌殿殿主君晟,任务失败,受刑。他不由得呆滞,那夜,原来是他。且说这处,苏彦因着伤,倒也睡不安稳,沉沉的还陷入了梦魇。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他摇摇晃晃的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一不留守,脚下又是一个趔趄,他艰难的抬了抬眼,勉强辨认出那是一具尸体。可是这遍地,都是尸体,又有何可望,死在他手上的,死在对手手上的,早已数不清。不过,这里好像就他一个活人,也不知道这般拖着快死的身体,算不算的上通过了考核。他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早已不知到了何处,只是心底残留的一点执念,一点贪生,拖着他的命罢了,周围的血色吞噬了他的全部视线,连脸上都是血污,早已辨不清容貌。他手里握着匕首,哪怕早已没有力气,突然,一只手从他的身后伸了出来------还有人没有死!电光火石间,他握着匕首狠狠的砍了下去,那是个同他一般大的孩子,断肢的血溅了他一脸,他却好似浑然不觉。他摸了一把脸,又一个人继续往前走,最后毫无力气,只得连滚带爬的藏到了一个角落。那一幕,任谁瞧了,都会觉得他像是一匹狼,可偏偏孤傲,又脆弱,无人呵护,无人关爱,只能一人独自舔舐伤口。雪依旧在慢慢的下,漫天的大雪好似瀑布,转瞬就能淹没了他。刺骨的寒冷唤起了他幼时久违的回忆。那年,他五岁。是一个噩梦般的夜晚。深夜,林中薄雾涌起,幽暗无声。夜色诡异,一层薄雾笼着周围的血色,大雨滂沱。远处马蹄声渐近,男人只感觉无穷尽的压迫,空气中的杀意无孔不入,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绞杀,后方更是有铺天漫地的暗器。周围尸横遍野,剑光形如鬼魅,被划破的衣裳粘着鲜血一道附着在伤口,“叔......”怀中的声音被大手堵住,“阿彦,别出声。”男孩惶恐的点点头,苍白着脸,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紧紧的趴在男人胸口处。他看着眼前的惨剧,这一切都被迫烙在了他的脑海。满天血光。在残酷的杀戮面前,一切的生灵都显得那么的脆弱和渺小,死神终究会降临。最终,只剩他一个人了,形单影只,一条条蜿蜒曲折的血,汇成河,铺成一条黄泉路。他看了看无法挽回的悲剧,自知生路无望,却仍是咬了咬牙,将那孩子藏身在洞穴里,期盼用自己的命,去给他博一条生路。“叔,爹爹,阿娘,还有他们,是不是都死了?我好怕......”男孩的眼眶早已湿润,却又畏惧那血流成河的惨景,硬生生憋住了自己的恐惧。男孩儿像一只兔子,红着眼眶,但弱小无力,任人宰割。那黑衣人把男孩放下,扶着他的肩,“你藏在这,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似乎欲言又止,“以后,无论前路如何,一定要活下去,只要你还活着,明庄的血脉就没有断......”黑衣男子最后深深的回头看了一眼,终是下定了决心,再不顾男孩惊慌的神色,毅然出走。他飞蛾扑火般的义无反顾,拔剑,斩敌,厮杀。这一切几乎成了机械的本能,最后一道剑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便再没有站起来。男孩藏在洞穴里面,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一把弯刀,横插入腹部,血流不止,只能随着雨水的冲刷,淌在地上,汇聚早已肮脏不堪的地面,融入那些逝去的亡灵。“活着,一定要......”男孩的脑海里充斥着血色,早已不辨外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行使着罪恶,挥舞着屠刀。“还漏掉了一个孩子,”“继续搜,主家吩咐了,一个都不能放过”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声音,所以,最后,他也要死了吗?不,不行,那么多为他而死的怨灵汇聚在此,他们的血液还未冲刷,他们的夙愿尚未达成,自己怎么能死呢?看着他们往四下搜查,他只能颤颤巍巍的往反方向逃,一路上,不知被多少荆棘划破;衣服,皮肤,不停的被积水和滑块绊倒,可他全然顾不上了,他唯一的念头就是用尽一切的办法,活下去......最后,他拖着昏昏沉沉的身体,头顶一昏,顺着山坡滚落下去,便再无知觉。此时,苏彦只感觉刻骨铭心的寒冷,几乎冻僵了他的骨头,以及无尽的疼痛,明明都晕过去了,为什么还会疼啊......迷迷糊糊中,他隐约的想着,难道,这是命吗,来个人,救救他好不好.......眼前又放映出了那片场景,那人躺在地上,朝着他比口型,“活下去,彦儿,一定要活下去.......”可如今这般,活下来真的还有意义吗?他昏昏沉沉的想,似乎不如去死啊,自暴自弃的想法一拥上来,便怎么也止不住了,那就结束吧......画面再度转化,抬眼所见,昏暗狭小的刑室里,只有一鞭接着一鞭的惩罚,和无穷的疼痛,早已经没有了知觉,却不被允许昏迷,一桶接着一桶的盐水不要命的泼下,好似他没有痛觉,身体早已承受不住的超重负荷,让他难以呼吸,他昏昏沉沉的垂着头,直到一切结束。隐隐约约间,他感觉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被人动了,被放弃了吗,解脱吧.......他最终闭上了眼,最后一眼,只看见漫天白昼。那么干净的阳光,是神仙吧。他想,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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