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飞渊岂是池中物

他此时离去，还需再见一面殿主，毕竟，关于那位冥者，还有些问题亟待解决。

几番转角，他便径直走向主殿，正巧碰上君晟落下最后一笔批红，便直立在外等候，也不出声。

正巧君晟抬头便望见了他，笑到：“怎么，药阁主来替孤当门神了？”

“殿主又来打趣容钰。”

“罢罢，是孤的不对，容钰今儿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眼见着殿主回归正题，容钰自然不再过多矫情，边微微颔首。

“是，先前殿主仁慈，给凭芜宫一众杀手均分了解药，只是容钰不知，那位冥者的解药该如何，容钰斗胆思忖，毕竟是留在殿主身边的人，还是小心些为妙。”

君晟到底是明白自己一众手下的心思，听到容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将解药掺在他平日里喝的补药中便是了，不必在此处过分苛责。”

“可是……”

君晟瞧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此事无需多言，孤心中自有分寸，解药一事，你也不用特意告知与他，且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再说吧。”

容钰平日虽是医者仁心，但到底心中还是以浮凌殿与殿主安危为重，看见殿主如此做法，心中不免有些忧心，却也不好在殿主明确表态的情况下再多加置喙，只得低头应了下来。

这几日春风渐起，阳光又格外的和煦，连带着在床上躺着的人气色也好了不少。

这天，苏彦一时在床上待的浑身发软，君晟又没下令禁足，便跟元菱打了个招呼，也没让她跟着，独自一人变出了房门，闲来无事的四下溜达。

瞧见旁边的杏花开的正好，二月杏花独洒娇，点点娇嫩的花骨朵儿随着春风微微摇曳，顾盼生姿，挟着几丝暗香，在人心中平添了一点宁静。

想到曾经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何时有过这般舒适悠闲的生活，苏彦不禁有些沉沦，他似乎有点爱上这样的日子了，但是……

一想到那位君殿主对自己的态度，苏彦有不进有些头疼，也不知那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安排自己这个贴身护卫的身份，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时自己想的再多又怎样，到时候还不是抵不过上位者一句话，想到曾经在杜衡手下苦苦挣扎的日子，苏彦不禁皱了皱眉，不愿再继续回忆。

被心中这些杂念困扰，连带着心中那份赏景的志趣都没有了，苏彦转过身，边想回房。

未曾想，一转身就瞧见了自己目前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原因无他，他实在是搞不懂君殿主的所思所想，万一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怕是不好善了。

但如今既已经碰上面，他还能装作未见一般吗？

苏彦仓促之下，只好依着凭芜宫曾经的规矩，上前下跪行礼。

却未曾料到君晟往旁挪动了一下，竟是不愿意受，

“孤这浮凌殿不兴跪礼，日后见了面，作揖抱拳即可。”

听闻此话，苏彦随心中差异，面上确实不露声色，沉稳的应了声是。

瞧着眼前人好像好的差不多的身体，君晟只能感叹着凭芜宫出来的杀手，身体素质果然是绝佳。

“伤若是养的差不多了，这几日便自己去找凌辰，让他给你讲讲日后的一些事务，也好早上任，毕竟，孤不想一直养个吃白饭的。”

“是，属下明白了。”

眼前之人明明是一板一眼的回答，与阁中其余侍卫没有任何不同，却偏偏让君晟心情大好，忍不住想多逗弄一下，可想到前不久才跟他开过不合时宜的玩笑，若是太频繁影响不好，自己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把人留下来，就不便太过区别对待。

挥挥手让人下去，君晟也慢慢转过头回了主殿。

此时，苏彦的伤势既已大好，作为他顶头上司的卫阁阁主凌辰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于是在二人见面后不久，他再一次在第二日清晨便派人传话，召苏彦去卫阁了解殿中事宜。

卫阁中人多为殿中的中坚力量，又一心效忠殿主，尤其是凌辰，更是自幼便随着君晟闯荡江湖，与君晟更是情分匪浅。

于是因着苏彦的特殊身份，卫阁众人也大多对其戒心颇重，说话更是少了几分礼遇.

不过这对于自幼便习惯了刀山火海的苏彦而言，自然是小事一桩，他也并不曾对此有所介怀,只是听召去了卫阁.

依着君晟的意思，凌辰纵然对他有再多的不满，却也要顾及的君晟的面子，毕竟苏彦是殿主亲自要求带在身边的贴身侍卫，自然不能当众对苏彦有过分的刁难，但脸色却委实不怎么好看.

苏彦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自认是敌方之人，如今也不过是迫于形式才留在此处，况且他自己尚且摸不清君晟的意思，又怎么知道未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哪怕这些时日殿中源源不断的汤药和补品送来，早已经暖化了他那千疮百孔的心，冰封多年的赤忱如今也如同洪水一般汹涌而下，一泻千里。

可是在此处，又到底有何人愿意不计前嫌的接纳他并相信他那一文不值的所谓忠诚呢？

他满腹心事无从发泄，也只不过默默的随着凌辰在殿中闲逛，熟悉周围的环境，为日后的工作打个基础罢了。

凌辰看他一路沉默，便知道指望他主动开口不合实际，于是道：

“如今你既然入了浮凌殿，做殿主的侍卫，就好好尽自己的本分，殿主为人宽厚，待下赏罚分明，自然也不会可以苛责于你。”

“殿中除卫阁之外，还有由叶宣城叶阁主管辖的信阁，主管情报，浮凌殿在各处分坛布下的探子搜集的情报都会统一交到信阁，由信阁整理归类后在转至商阁售卖，而商阁阁主名唤洛铭，主管财务交易，阁中的资金流转都是由他负责，而上次给你疗伤的便是药阁阁主容钰，精通医术，善解奇毒，而最后这剩下的一位，便是仪阁阁主时阡，阁中所有内务，包括日常用品，兵刃暗器，都是有他统一调度安排，你若是有任何需求，也可找他。”

苏彦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然知晓，却发现凌辰仍旧盯着他，若有所思，便问到：

“凌阁主可是还有其他要事？”

凌辰的眼光微微闪躲，犹疑的问了一声：“你的伤势可是真的大好了？”

听到这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关怀，苏彦不禁微微发怔，看见了他的茫然，凌辰略显羞恼：

“你看我作甚，我只不过是想着，过几日便是浮凌殿一年一度的精英萃，届时你身为阁主的贴身侍卫，自然也要参加，若是你因伤势之故而惨败，岂不是落了殿主的脸面？”

苏彦闻得此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阁主放心，苏彦定不会辱没了殿主的名声。”

凌辰看他一脸肯定，也不便再多说什么，随口有吩咐了几句，便分开了。

话说精英萃的事情，君晟作为浮凌殿的殿主，自然也很清楚，眼看着苏彦伤势大好，自然是要参加此战，便在与苏彦分开之后，径直去了仪阁的藏兵楼。

他与苏彦那日暗中过招，虽说后来因苏彦力有不逮，剑被斩断，却也能感受到，他于剑道确实有着不同于凡人的见解与天赋，于是私下便决定要赠与他一柄宝剑作为他日后的贴身武器。

更何况，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苏彦虽前半生坎坷不易，却依旧能在凭芜宫中凭借自己的真本事混出名气，自然非同常人。

他突然想到，藏兵楼中有一柄神兵，名唤飞渊，剑身三尺，薄入蝉翼，却锋利无比，锷边霜凛凛，匣上风凄凄。配苏彦确是十分合适:

九宵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

金磷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君晟在心中暗自定下此事后，便独自一人走进了藏兵楼，取出此剑，决定在第二日亲手交给苏彦，也算是赠与他的一份礼物，作为斩断前尘的利刃。

翌日清晨，苏彦听从凌辰的吩咐，早早便在主殿等候，在君晟进殿之后便看见那人一袭黑衣短打，长发高束，削瘦的身体被包裹在黑衣之中，却并不显得羸弱，反而充满力量。在那一瞬间，即使苏彦身上穿的是与卫阁其他成员别无二致的制服，也足以让君晟感觉到一刹那的不同。

他略微顿了顿，待收拾好自己的心绪方才上前，这边苏彦自然也是瞧见了君晟，还未等到君晟来到他的面前，便俯身弯腰作揖，以表恭敬，君晟低声道了句免礼，便伸手递出了手中特意为苏彦挑出的剑。

“此剑名唤飞渊，我观你那夜出手，似于剑道颇有领悟，身边却又一时没有趁手的武器，便在藏兵楼为你挑出了这一柄剑，也希望你莫要辜负了此剑的名声，日后也要一展宏图，今日以此为界，也算是与前尘做个了断。”

苏彦看着递向他的剑，一时间却有些恍惚，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在意他是否有趁手的兵器，以往，宫主只会在意他的任务有没有完成，下手够不够利落，却从未想过，没有合适兵器的他，要完成这些任务又谈何容易，更何况，今日这人，还对他说出来这样一番话，苏彦生平第一次，有了被在乎的感觉。

许是他发愣的时间过长了些，君晟抬手又把剑往他面前递了递，

“怎么，是觉得不合适吗，还是不喜欢？”

“不.......属下谢殿主赐剑，日后定不负殿主今日所托。”

苏彦这方才晃过神来，匆忙接过了剑。

君晟见他刚刚魂不守宅的样子，却又不愿意多说，自然也就没有多问的想法，见他如今身体也已经恢复，于是便开口直接说道：

“过几日的精英萃想必你也早有耳闻，凌辰应该也与你提过此事，你此番作为我的贴身护卫，自然也要参加，顺便也是借此机会，让你于殿中的属众都相互了解一下。”

“是，属下必然全力以赴。”

听到此话，君晟不由得想到那夜他出手狠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想来这人动起手来，连他自身的安危都是不顾及的。

“不必太过在意结果，尽力就好，日后无论遇到何事，你都需要记住我今日所说的话，万事以自身安危为重，我浮凌殿虽说是以情报生意为主，但是也没有什么情报是需要你拿命去换的，无论何时遇到危险，皆要以保全自身为重。”

苏彦听到君晟这样语重心长的一番话，不由得心中讶然，这在浮凌殿的短短半月，却已经出现多次超乎他以往认知的事情，不过苏彦自幼便是在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物，自然也能掩盖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只是这心中对于君晟的归顺又真心实意了几分。

“是，属下必然牢记今日殿主的教诲。”

君晟见他似有所悟，今日想要交代的事情也已经全然交代，也无甚大事，便随口吩咐苏彦随侍在侧，去书房处理浮凌殿的要务，此时，苏彦作为他的贴身护卫，自然要保护他的安全。

一眨眼的功夫，太阳便逐渐西落，君晟忙完手中的事情，回头看了一眼站立在旁边的人，哪怕已经过去了一天，苏彦的脸上也未见有丝毫的疲惫之态，反而神色淡然，君晟心道，这可真是叫人看着便觉得心都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