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你可以做我的对象吗？”

1

五月天，空气散漫开温煦的暖意，阳光也像是被这样的氛围上了一层磨皮滤镜似，温柔得从来没有过。

“今天是一个很好的天气顾先生，要不要出去走走。”

阳光从窗户倾泻而来，林规高挺的鼻梁下投出一片同样柔和的阴影，浓密睫毛轻轻扇动，好似窗外的飞蝶。

房间内干净整洁，是间常规标准的病房，不过也有不同的，就比如阳光透过的窗户，它是关上的。

材质不是易碎的普通玻璃，是穿透力不错的塑料玻璃，以至于不开窗阳光也能毫无阻拦地倾注进来。

淡淡的消毒水围绕四周，林规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是他接手这个病人的第一个星期的最后一天。

男人咧嘴笑了笑，眼睛直直盯着林规，反问林规：“如果我说可以，你会给我出去?”

林规脸上的表情仍然平淡：“如果您肯好好接受治疗的话，我保证您不会错过这段好天气。”

“那这个意思就是不行，”男人笑了，笑得森然，“还是不能放我出去，是吧？”

林规没回答他的话，眼里仍然没有任何情绪。

顾逸，今二十八岁，大学物理系教授，因在课上突发晕厥被送进医院。

起因是短期内服用大量安眠药，但，却意外地检查出有焦躁症倾向。

深度检测后确认患有焦躁症，但不尚不知其程度。家人送来接受救助，而现阶段拒绝医生的任何帮助与治疗。

林规垂下眼帘，梳理顾逸的病例，这样能让他更好的了解病人的需求。

有时，林规认为自己最不应该选择的从医方向就是心理。林规本身就对生物的感情波动并没有太多感触，里面当然包括他自己，但父承子业，最终还是选择走上这条路。

今天是他转正的第一个星期的最后一天，不过，应该也是工作的最后一天。

林规不是没听闻这个病人的绝对不配合态度，也知道因为顾逸接连好几医生都没了折，不然也轮不到他这个实习医生。

当初答应接顾逸是因为院长亲口承诺的转正约定，但如果后面顾逸的情况还没好转，他就要收拾收拾扫地出门。

这下可好了，要么解决掉一个难搞的病人，要么解决掉一个滥竽充数的医生。

二选一的事情，在林规这边就只剩和顾逸成为一条船上的蚂蚱。

林规有些头疼，虽然他对炒鱿鱼这件事没什么感受，但过多的煽情马戏在林规这里实在是麻烦，比起让家里人唠叨，同事的不舍亦或老板虚情假意的安慰。

他还是愿意面对这个性情乖戾的病人，至少，这个病人在前六天里没有多余的行为，仅仅是对自己有着极大的兴趣外，眼神赤裸，但面部表情很是冷漠。

仅仅今天他们之间的对话，就是这一个星期以来最频繁的交流。

第一天林规过来询问情况顾逸都没开口，只是那双眼睛倒像会说话一般，生动得很。

林规知道顾逸在无时无刻看着自己，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又感觉不到不适，就随着顾逸看，就像顾逸的名字一样，对顾逸，就应该故意。

“您只要配合我的治疗，我一定会让您出去的顾先生。”

林规复述自己上一句话，语气淡淡。

明明是一个高学历的成功人士，但顾逸身上有种天性如此的凌厉的阴霾，

要是非要形容，那就是匪气。

嗯，一个有着匪气的教授。

林规给顾逸下判断，应该是中度焦躁症。

顾逸说话有些讥讽意味，冲得要命：“我今天还有课，等会儿我校的损失你来给？”

“您不用回避您这个病情，其实您这个病没有您自己设想的那么严重。”林规声音平淡好听，像首宁谧的小提琴曲，不留情面揭穿顾逸的激将，“您那边的院校及您的父母得知您的情况十分积极地配合我们对您所授课的课程进行了调整以及签了承诺书。”

“若您在一开始好好配合治疗，我们也不会到现在还坐在这里面对面聊天。”

兴许是因焦躁症的缘故，林规垂下眼睑，发现顾逸垂在大腿上的手在微微颤抖，按照病情来说，是无意识抽搐。

林规挪开眼，抬眸看着顾逸，说：“您的手已经开始失控轻度发抖，如果再不接受辅助干预以及药物治疗，您以后恐怕是粉笔都握不住。这是您真正想看到的?”

顾逸不说话，林规看见他唇瓣因弧度浅薄紧抿时形成的一条横线。

窗外麻雀轻快的轻啼传进来，笔直的横线倏然有了弧度，到现在，林规才慢慢分辨出顾逸的声音。

顾逸声音和顾逸本人一样，带着浓烈的侵略感与攻击性，但低沉磁性得让人感到舒适。

像鸿厚穿透力极强的萨克斯。

同时，林规终于感受到顾逸的故意靠近。

“让我接受和你治疗可以。”陌生的滚烫气息洒在林规的脸颊，“观察林医生这么久了，发现真的是长得标致极。”

“和我处对象，我就乖乖配合你。”

2

新的氧气充斥整个完整的肺，阳光好像变得有些刺眼，像是脱离房间塑料玻璃窗后也一并解开了磨皮滤镜。

林规不适地眯起眼，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另外一个人的体温，脑里仍在思考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答应顾逸的表白。

不是没被表白过，但威胁性的表白还是第一次经历。林规无法用以往的经验回绝。

凡事都有第一次，林规心里想着，谈恋爱也是一样的。

林规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观察一个人的样貌，顾逸长得很不错，是张和他的声音相符的凌厉英俊的脸。

这样的脸戴上眼镜就是斯文败类，不戴就是强势霸道。

这是即使林规对美没有什么感受都仍会觉得赏心悦目的脸。

忽然间，林规觉得自己也不亏。

“你不问我为什么想和你处对象?”

林规摇摇头，说：“没必要。”

是真的不想知道，因为他真的不感兴趣。

顾逸笑了：“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好奇?”

林规淡定回道：“不好奇。”

顾逸轻哼一声出来，下一时刻，林规被他紧拉着拽到医院花园的假山后面，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堵住林规唇齿间的呼吸，一并掠夺。

“额嗯……”

轻小的叮吟揉捏出一分软，像极了两对柔软紧贴的唇瓣一样。林规心中泛起异样水波，一圈一圈在宁静了三十余年的水潭中央漾出涟漪。

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像这场从未来过的溫溫春意。

3

“顾逸，焦躁症并不是可怕的。”他被人环住腰半躺在房间的床上，平淡的声音中带着淡水般的柔意，“他还有一个别的称呼，叫做天才症。因为身为天才过于优异，老天为了不让其过于骄傲自负便降下小小告诫，也就是焦躁症。”

环抱住林规的男人把下巴轻轻搭靠在自己肩上，贴近颈窝，吐息滚烫温热，顾逸问：“你一个医生还信这些没有任何逻辑的唯心主义?”

“历史上的很多天才都有焦躁症，你自己翻翻手机就知道了。”

低头亲了亲小医生的颈窝，林规的皮肤很敏感，只是轻轻吻了吻就会引得浑身发颤。

那低沉嗓音发笑时喉结轻轻发颤，震得林规自己痒痒得喉咙发干，顾逸说：“那到底是焦躁症成就了天才，还是天才造成了焦躁症?”

林规回道：“顾逸，人无完人。”

我也一样。

最不可能对人产生情感的我，对你有了很深的情感羁绊。

“顾逸，我们都有家人。他们知道你喜欢同性吗？”

林规冷不丁一问，顾逸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他看着小医生浅色的吸人神魄的眼睛，俯身，含住林规的唇，声音克制而温柔，顾逸承诺：“我保证，他们会接受的。”

随之，敞开心扉，林规承受了顾逸赤热的诺言。

他喊他“林林”，又称唤他“小医生”。

而林规自己只会一句一句重复那已经千念万称的“顾逸”。

这一次的沉沦是双方的共同享受，是蝴蝶自愿为缠上用蛛网织成的厚茧。

他们都明白了初春的含义，拥有了彼此。

4

“最近课程排得紧，来不及来找你了林林。”好听男音沮丧得紧。

听得林规唇边不住扬起一抹笑，对着电话说：“还不是你之前拖了一个星期。”

顾逸嘟囔着：“还不是怕一开始就对你表白会吓着你嘛我的媳妇。”

林规的两颊慢慢红起来：“你在学校呢还敢这么放肆?”

顾逸的心情慢慢好起来，小声哼了段曲，说：“怕什么，大不了直接出柜，我都和我身边的人说我有对象了，就差把你的名说出来了……要不是林林你不想。”最后一句莫名的委屈。

“我，我还不是为你想着，你也不怕被人议论?”

“不怕，除了你，我谁都不怕。”

林规一下从脸红到脖子，像被蒸熟的虾。嘴唇动了动，风轻轻拂在脸颊，他在急嚷的人群中看见了独自站着拿电话的男人，对着手机轻声开口：“朝西南30度看过来。”

男人一愣，头转过来，与林规的目光碰上，里面的温柔疑惑尚未消退，乍然间又成了惊喜。

林规说出最后一句话：“你来不了，我就过来了。”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