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有林林这个人吗？”“没有”

顾母声音落下来，林规没有回复。

电话双方的四周像是真正联通一般安静。

须臾之后，顾母听到了林规轻笑了声，心中有大石压下，可林规的话却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好。”林规说。

林医生回复时很轻松，甚至是愉悦的，像极了当时答应顾逸一般。

一如既往地重复。

他说：“我答应您，您和顾逸父亲是辛苦了。顾逸是犯了个不太正常的错误。”

声音像小提琴悠扬拉了一曲恬静悦耳曲目。

林规的声音在顾母手机里传出最后一句，林规说：“那就明天，明天让顾逸来医院复诊，我给他做深度催眠。”

阿顾，希望下辈子，你还能记得。

最终顾母用什么语调说了“好”林规反到也记得格外清楚，是欣喜，是豁然，也是兴极欲泣。

这下好了，林规想着，大家都高兴了。

林规是个有着双向情感障碍的人，看，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哭。

对于别人来说撕心裂肺的事情，在林规这边只有淡然甚至冷漠的解决才是正常的。

看，现在的林规终于算是个正常的患者了。

现在不需要做治疗干涉。

还能再见顾逸一面，以正常的模样。

“嗡……”

手机再度响起，林规心中隐隐有些抗拒，但手已经条件反射地接通，

“诶，是林林吗？”电话那头的人是林规没想过的温暖。林规怔了怔，一时没说上话。

电话那头说：“林林呀，听你伯伯说啦？我们家林林真棒。妈妈不求你能有什么成就大业，就安安稳稳的，有一个能上心的人就好。”

电话里有轻轻叹口气，是欣慰的，她说：“我们林林，也是有能上心的了，妈妈永远支持你。”

林规冷静到异常的思绪在一声声“林林”中逐步迷蒙，第一次除了父亲意外去世外感到透彻心扉的无措。

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只发出了一个字的音节。

林规喊道：“妈。”

我不会让你们再操心了，真的，我会变正常的。

没有顾逸，一样变得正常。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对吗？

10

顾逸在手机没电关机后差点急疯了，要不是听林规的话乖乖吃过药，他现在肯定怒火攻心，一下晕过去。

不过，顾母并没关他多久，顾逸依稀记得是在手机关机十分钟左右被顾母自己锁起来的门又被她自己打开了。

顾逸看见了顾母眼眶泛起红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林规在电话那头哭的时候眼眶是不是也这么红。

“妈。”顾逸跪在地上，眼睛仍然执着至于可以称为执拗的看着顾母，其中有的只有暗潮涌动的坚定。

顾逸整个人都写着“宁死不屈”。

但顾母看见顾逸的反应已经不会应激似哭喊打闹了。两双平静的目光相撞，但其中一束带着庆幸又复杂的神色。

“妈。”顾逸又喊了一声。心里泛起几分不该有的不安。

顾母在下一秒开了口，说：“起来吧。”顾逸没起。

顾母看着自己曾经让她格外荣光的儿子，心里只能用林规的承诺当镇定剂，顾母说：“明天去找林医生复诊吧。我答应林医生的。”

顾逸有些没反应过来，许久，猛地站起，话里激动，用的是喊：“您答应了?!”

顾母点头，没说话，心中不应时泛上怜悯，即便她知道这对根本不应该给予任何柔软情绪，但顾逸是她的儿子，再如何，爱屋及乌。

她做不到告诉自己宝贝儿子林医生最终的选择，这样太残忍了。

顾逸给了顾母一个温热的拥抱，面前人传来的阵阵温度让顾母心中的不忍愈发明显。

林规的声音在顾母脑海中浮出。

——“我答应您，您和顾逸父亲辛苦了。顾逸是犯了个不太正常的错误。”

不忍压下，没错，林医生是理智的，顾逸是不正常的，他们之间不正常的关系不应该给予宽恕。

顾母轻轻回抱顾逸，

——自己这个天子骄子的孩子啊，过了明天，就不会这样伤心和难过了。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11

林规见到了顾逸，衣服是崭新的，状态是疲惫后强撑起的抖擞，即使是这样，林规能知道，顾逸现在很开心。

林规看向一旁的顾母，顾母神色稍稍不安，这在林规向她投来目光后愈发明显。

林规明白了，顾母很守信用，心照不宣的，没和顾逸说他的决定。

这也好，林规垂下眸，掩去眼底那宁静得单一的漠然。

唇边带起稀松的笑，林规说：“顾逸，你来了。”

“林林。”顾逸的声音有些发哑，不知什么时候顾母悄悄出去，直到房门再次发出开关的响声，顾逸才反应过来。

林规穿着医生统一的白袍，单薄的外衣显得本就削瘦的人更加弱势。

林规长得很显小，看起来比顾逸还要小上一两岁，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也没有过于充沛的精神，就是一如既往，淡淡地，目光轻飘飘落在顾逸眼里，就和他们在病房的第一天见面一样。

“嗯。阿顾。”林规唤顾逸。

顾逸猛地上前，抱住林规，环上林规的腰，把人放在桌子上，稳稳低下头，擒住林规的唇，掠夺林规唇齿间的薄凉呼吸，将其暖得滚烫。

林规没有反抗，甚至意外地去迎合顾逸的节奏，顾逸得到了有史以来林规的第一次主动。

转换呼吸之间，顾逸的低沉嗓音格外眷念，在林规耳中撩起扉扉之音。顾逸唤林规：“林林，刚刚叫我什么了？”

林规轻声重复上一句话：“阿顾。”

又是一阵浪涛狂涌。

“顾逸，我们来做心理检测了。”

顾逸现在整个人都是兴奋状态。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会答应他们在一起，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林林也答应了要和自己共度余生。

顾逸敢说，今天是他在这个世界存在二十八年里最刻骨铭心的一天。顾逸可能到下辈子，都还会记得。

“来，”林规的声音很轻，带着让顾逸难以忽视掉的柔，林规让顾逸坐在椅子上，自己缓缓蹲下，与顾逸平视。

林规说：“放松，看着我的眼睛。”

顾逸很听话，是从来没有的乖。

让一个焦躁症怎么直板地坐着不动，属实是难为顾逸了。

林规这样想着，心里自嘲一笑。

“林林，我今天很开心。”

林规听到了顾逸的声音，眼底仍是化不掉的淡色，声音柔和，重复自己的上一句：“放松，不要想其他的东西了，看着我的眼睛，乖。”

顾逸不说话了，深色眼睛对上林规眸中那一片冷谭，却格外温柔。

林规说：“现在，看着我的眼睛，慢慢想着，自己是谁，不要想其他，”

“你是谁？”

“我……”

“我是顾逸。”

林规问：“你今年多少岁了?”

“二十八。”

“最喜欢的人是谁？”

“林林，林规。”

“不是，”林规否认顾逸的话，声音轻柔，缓慢得不似着场晚春，林规说：“你没有喜欢的人，这个人也不叫林规，叫林慧。”

“你睡觉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患上焦躁症，之后是一个叫林慧的医生医好了你。没有林规这个人。”

“没有……没有林规?”

顾逸反应极为迟钝，林规引导他，说：“是林慧，没有林规，你喜欢的是女孩子，现在快奔三十的年纪，你想谈恋爱，想要找一个女朋友，对不对？”

顾逸一时间不说话，沉默了。

良久，终于开了口，说：“对，谈恋爱，找……女朋友。”

……

“林医生，我儿子现在，是好了吗？”

顾母心中忐忑着，她看着林规没说话，自己从咨询室里走出来，神色淡淡。

顾母从心底浮出一丝不适，

“顾逸现在已经没事了，您把他带回家休息，明天就能醒来。醒来的顾逸，是一个正常的人。”林规对顾母说。

林规……

林规未免太理智了？冷静得不像一个正常的人。

林规转身要走，顾母拦了下来，神情犹豫，咬咬牙，问林规：“林医生，您……你真的喜欢小顾吗？”

林医生的眼神是淡漠的，和以往的一样，但也不一样，因为在后面，林规笑出来了。

“当然，”

“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喜欢一个病人啊？”

“我是有职业操守的，顾女士。”

从这时候开始，顾母就觉得之前冷漠淡然的林规蓦然消失了，那个林规就像这场有迹无影的晚春。

刹那间，初夏来临了。

……

“妈，我这是睡了多久？头好痛……嘶……”

“嗯？”

顾逸刚醒来，一下子愣住了，意识一回来，他什么都还没来得急想明白，只觉得好像自己经历了很多事，但又好像都是梦里，不真实的。

“林……林？”顾逸念到。

不过，这又是谁？

为什么他会记得这么一个陌生的称呼，而且，还哭了。

这是为什么？

林……

林慧。

“儿子，你醒了？”

“妈，我怎么在家里?”

“今天周末，你回来看我的，怎么，一觉醒来睡傻了不成？”

“那林慧……不对……”

“林慧又是谁？”

“我……我也不清楚，应该，应该是梦里的人吧，不熟悉。”

但又好像，不是叫林慧。

那到底是谁？